看着眼前儿子的惨状,魏羡再也没有先前的淡定,瞪着李翊破口大骂。
“狗贼!还真是跟狗一般无二,胡乱咬人!”
脏话入耳,李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中泛着冷光,握住刀柄,俯视着他们。
“魏大人不妨骂的再狠厉一些,在下听过的,可不像大人你这般儒雅。”李翊接过从一旁属下恭敬递过来的纸张,微躬了下身子,将其放在了魏羡的面前。
“还有,大人可以问问魏公子,看看在下是否是无的放矢。”说罢,转身发号施令命属下抄家,齐声喊喏后,熟练的向院落的每个地方搜去。
杂乱的声音传入魏羡的耳朵里,映照了他此时复杂的内心,看完纸张上的内容后,他仿佛老了十岁,身形一下子佝偻了下来,花白的头发也变得干枯,他也明白了些什么。
“大人以为,就凭几句讥讽之言,陛下就会对正一品官员抄家吗?”
“大人以为,陛下会对肱骨之臣,有治世之才的能人随意摒弃吗?”
李翊踏着长靴,身姿欣长,摸了摸门口的石狮,淡漠开口道。
“大人不妨想想,以往谏言时,大人那些话可是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来,陛下都没对大人怎样,可见偏信之心。”
“若不是真寒了陛下的心,怎会忍痛割爱,自断臂膀。”
刚才仿佛回光返照般的魏羡,此时如枯木般,垂首不言。
“爹,孩儿……”
听见儿子的声音,魏羡终是回过神来,他知道儿子要说什么,摆了摆头。
“大人。”属下这时躬身说道,表示已然结束。
“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李翊才重新看向颓然的父子。
“请吧,魏大人。”
魏羡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感觉有张大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喟然一叹后跟着御清司的人缓慢的走着。
在解押回京的路上,魏羡有些疑惑,他并没有被关进牢笼里,而是被李翊请上了马车,同他一席而坐,看着李翊慢悠悠的泡着茶,魏羡索性也放松了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为官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马车上并不颠簸,因为走的是官道,道路经过修整后变得比以往平坦的多,大摇大摆的,生怕没人看见。
“上好的碧螺春,魏大人不妨品品。”李翊将茶杯端放在魏羡面前后,也为自己倒了杯,先呷了口。
而后魏羡才慢慢啜饮起来,李翊眼中闪过笑意。
热茶入肚,虽然是夏季,但刚刚发生的事,让如坠冰窖的魏羡感觉全身回过了暖,这才打量起了面前的男子,以前全顾着骂他了。
李翊很是好看,连泡茶时的模样也很好看,可还是挽救不了其中败絮,这是他所认为的。
“在下泡的茶可否符了大人的口味?”
李翊含笑,看着魏羡道。
“哼,黄鼠狼拜年。”到了这个时候,魏羡嘴上还是饶不了这走狗。
“看来大人是觉得好喝的了。”
李翊笑意更甚。
“狗贼,要杀要剐随你,不必如此虚与委蛇。”
“魏大人这性子,还真是刚直。”李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道。“还正是合了陛下。”
“你……什么意思。”魏羡突然皱眉。
“没什么意思,魏大人,我们都是为陛下效力,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嘭的一声,魏羡用力的锤了下矮桌。
“别拿老夫跟你们这些鹰犬爪牙相提并论。”
李翊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吹了吹热茶。
“鹰犬爪牙?也贴合的紧啊。”李翊放下茶杯。“鹰犬也好,爪牙也罢,不都是陛下的利刃吗?”
“大人以往虽口口声声女子不可称帝,但仍然殚精竭虑为民谋利。”李翊缓缓道来,没有在府里那样倨傲,只有沉着冷静。
“老夫既为人臣,虽不满那妮子为帝,但仍需谋其职,忧民心,民为国之根基,若真尸位素餐,人人文恬武嬉,又保不齐回到那饿殍遍野,哀鸿遍野的至暗之时。”魏羡平静的说道,那双眼熠熠生辉。
“呵,所以,陛下是最信任大人的了。”
“信任又如何?还不是落得缧绁之厄。”
李翊的笑容没有停下过,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大人觉得现在朝堂如何?”李翊没有回应魏羡的话,反而问道。
魏羡本来想要再将李翊阴阳怪气一遍,可看他的笑容后,觉得骂了也是白骂,还多费了他的口舌,叹了口气,但仍没好气的道。
“蝇营狗苟,沆瀣一气。”
赵国自开国一来,除了少数的臣子是认认真真的辅佐赵锦绣外,不说全部都心存异心,但基本都心猿意马,因为女子称帝,实在是无往者可谏,除了这点以外,还有前朝周国留下来的顽疾,分封制。
成也分封,恼也分封。
“大人所说,一针见血。”李翊来到车窗,将帘子微撩,发现果然还是下起了小雨,但并不影响前行。
“那在下斗胆问上大人一句。”小雨淅淅沥沥,落在车顶,发出了很好听的噪音。“陛下除了女儿身以外,其他方面,是否是一个好皇帝。”
这一句话,让魏羡陷入了沉思。
对,除了女儿身以外,赵锦绣可以说的上是一位明君,即便创立了“御清司”,但若没有“御清司”,恐怕,庙堂会更加的污浊,诸王横行霸道,恣意妄为,搅的天下一个混乱,民不聊生。
“看来,魏大人心中果然是有一杆秤的。”窗外的渐渐的有了雾气,云非云,树非树。
“唉……”魏羡长叹一声,茶水已见杯底,看着李翊前的茶壶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挽衣袂,伸手打算拿起。看见此景,李翊笑容更甚。
“这怎么能劳烦大人呢。”
“哼,你这嘴脸。”魏羡当然是聪明人,从没有将他解押至囚笼中,他就知道定有变数。“李大人请说吧,那妮……陛下寻臣何事。”
“不急,魏大人看场好戏后,在听在下慢慢诉说吧。”
这时,魏羡才觉得不对,周围太安静了,连马蹄声都没有再响起,安静的可怕,只有小雨点点,哗哗作响。
“不会是?”魏羡立马反应过来。“可这是官道啊,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贼人劫道。”
不对!不可能是普通山贼,可是,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饶是魏羡,此时也皱起了白眉。
“光天化日?怕是有些人,即便烈日昭昭下,也会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魏羡只觉眼前一道玄色身影闪过,不带一丝风,却吹起了车帘的一角,让马铃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