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戴着斗笠，时不时扬鞭策马，马儿踏着蹄，缓慢的走着。
“你的意思是，圣上先行让你解押我回京，其实也是另有目的。”魏羡整个人倚在门后，与李翊时不时交谈着。
“陛下的心思，在下不敢随意揣测。”李翊笑着道。“不过呢，大人方才也看见了，什么样的贼人敢劫持官道，而且还是明知是御清司办事的前提下。”
“老夫暂时还不明了，不过唯一确定的是，肯定不是皇上的人。”
“嗯，大人所说不错，其中牵连，实在是纷繁，而且魏大人。”李翊顿了一下，笑吟吟的看向魏羡。“令公子的身上，疑点也很多。”
“！”魏羡第一时间选择不相信，这可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可那张纸上的内容言之凿凿，而且这话从李翊嘴里说出，那可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这难道也是皇上的意思？将我们父子俩分开押回京城，想看事情如何发酵？
“可……而且……”魏羡的话卡在了喉咙，什么都想说，但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难道从来没信任过我？”魏羡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感觉全身发麻，木然的喃道。
“大人想得太多了，揣摩圣意，最为不可。”李翊反倒是开解起来了。
“对了，在下想问魏大，那句 我本青天人，莲生皇天现 是什么意思。”
魏羡听见后，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像是舒出了心中的郁节，沙哑道。
“是青莲教坊出世的坊号。”
“青莲教坊？在下记得魏大人说过，是大人您亲手将其覆灭的。”李翊摩挲着鞭子。
“是的……这也是一段孽缘啊……”魏羡伸出手感受着雨点落入手中的感觉，抬头看着浓浓阴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哦？”李翊那时还未出生，大概的事情通过记载了解过，可细节不曾清晰。
“青莲教坊，原为青莲教，从大周还未建朝时便已经出现，后青莲教随太祖东征西讨，一路破敌，逐一吞并其他国家，可谓是摧枯拉朽。”魏羡缓缓道。
“那时太祖和青莲教相敬如宾，可哪里会有永远的朋友，就在太祖建朝后，一切都变了。”
“一山不容二虎。”李翊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这话，倒是概括了多年的争斗，可事事难料啊。”魏羡话锋一转。“当年青莲教教主生有一女，极为美貌动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世人皆叹仙人，在太祖秋狩之时，两人竟阴差阳错相遇，而后……”
“呵，想不到还有这种秘辛。”李翊似是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太祖又是好女色之人，看见如此天仙，必会起纳娶之心，而且两人情投意合，情意绵绵之时，当即那女子被纳为妃子，而且极为受宠，次年便得一子。”
“魏大人心直口快。”李翊这下知道这老夫子，是真的刚直，连太祖都敢如此批判。
“你别打岔。”像是讲到兴头上，魏羡直接说道。
李翊笑着，继续赶着他的马。
“而且在知道那女子为青莲教主的女儿时，非但没有半分嫌隙，甚至还打算册立为后。”
李翊刚想要问，可转而想明白了，道了一句。
“难测帝王心。”
“呵呵，太祖也是手段高明，反而将了一军，由于青莲教主只有此一女，那段日子，两者达成了某种默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魏羡扶了扶花白的胡子。
“可次年，也就是那女子入宫的第二年，册后前夕，竟被淹死于天泽池，说来也巧，那池子里，当时开满了青莲。”
“后宫似海，红颜薄命。”听到此，李翊也说道。“不愧是魏大人，如此久远的皇家秘辛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咳……这看什么书不是书。”魏羡难得老脸一红。
“无妨的，魏大人，在下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咳咳……当时太祖龙颜大怒，满朝风雨，一时间人人自危，不仅后宫里的嫔妃，甚至连带着几位有功之臣都被株连九族，可最后还是没找出行凶之人，奇怪的是，太祖最后对此事保持了缄默。”
“那青莲教主……”
“青莲教主当然愤怒，不论如何，女儿是死在了后宫，那就是皇帝的过错，青莲教那时真的是见一官员便斩一官员，不论好坏。可太祖不知是如何，坐视不理，直到当朝左将军之子被杀后，太祖与青莲教主终是见了面。”
魏羡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已经有些冷的茶水，呷了口道。“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同识，青莲教主全身而退的出了宫，但两人皆对那女子之死闭口不提，十年后，青莲教坊横空出世，为百姓教化，工商士农皆有涉及，而朝廷不再对青莲教坊开展围剿，任其发展。”
“真是皆大欢喜。”李翊催着马，看向一旁的柳树，在雾里时隐时现，曼妙婆娑，可也身不由己的随风舞动。
“对于太祖和那青莲教主来说，确实是皆大欢喜……但那女子，史官记载时，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上去，连妃子的名分都没有。”
魏羡说着说着感到了一种莫名无力的感觉。
“而后，青莲教就这样延续，不断的发展，但在几十年前，青莲教坊竟牵涉进平阳王造反一案，吾当时年少，意气风发，略有些急智，就自命不凡的接了剿灭青莲教坊这事，可谁成想……”
“魏大人又谦虚了，若是大人只是略有急智，那在下只能说是那未开化的顽石罢了。”李翊插嘴道。
“你？顽石？年纪轻轻坐到御清司总司，恐怕是比狐狸还要狡猾。”这话魏羡一百个不相信。
“比不得大人文韬武略。”李翊抱着拳道。
听到这话的魏羡不知想起了什么，选择了闭口不言。
“对了，那些御清司的人，你不帮着下葬？好歹也是同僚啊，再怎么冷血也得知道得道多助。”沉默后，魏羡突然想起来，当时李翊径直就走，对于那些下属的尸体，没有丝毫的顾及。
“魏大人对在下的印象还真是差啊，我可不是什么冷血的人。”李翊笑着道。
“那为何……”
“魏大人知道御清司隶属于谁吗？”
“这……皇帝啊，谁都知道。”魏羡有些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他说的意思。
“那魏大人知道御清司每次解押回京时，选择的道路是哪条吗？”
突然想通了什么，魏羡觉得耳边有剧烈的耳鸣，而李翊阴恻恻的声音像蛇一样缠在魏羡的喉咙，让他迟迟发不出声。
“你是怀疑……”
“宁杀错，毋放过。即便他们没有被那群杂碎杀死，在下也会亲手送他们上路。”
明明声音很平淡，但却像是结了冰砸在了魏羡的胸口，不能呼吸，终于魏羡明白了，他这不是冷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冷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