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小姐,密米尔执政官派我来接你过去。”
这是她嘴上说的话。
“麻烦死了,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我来接你啊……”
这是她心里所想的话。
她的声音很熟悉,但我对她没有什么记忆,对方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率先开口道:
“啊,我是兰,兰·李斯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了吗?”
“没有。”
我给出了十分诚实的回答,兰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显然似乎对类似的状况见怪不怪了。
“啊……烦死了,每次都是我来找你的呀,快点跟我走不就行吗……”
这是她心里想的,未开口说出的话。我想了一会儿,虽然没有印象,但还是赶在对方说话前,开口含糊道:
“你是……李斯特姐姐。”
“啊?是,是的……用我扶你走吗?”
她看着我微微发抖的腿和手中摇摇晃晃的手杖,虽然这样说了,但显然丝毫没有伸出手来的意思,片刻后,我摇了摇头。
“不了。”
“啊好,那我慢点走,你跟紧一点。”
她说完,转过身,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我扶着手杖,勉强快步了跟上去。
哒,哒,哒……
“快点,真是的,就不能走的快点吗……”
她背着手,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一样走的越来越快,倒是丝毫没有顾及我的跟不跟得上的问题。
哒,哒,哒……
额角渗出了些许汗水,呼吸变得渐渐急促。不行,要跟不上了。我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去抓对方的衣角。
“抱歉,我走的太快了吧?”
她回过头,避开了我的手,脸上带着些许关心。
“嗯……”
我点了点头,几丝灰白的头发从帽子里滑出,她像是躲瘟神一样挪开了视线。
“那我再走的慢一点吧。”
“嗯……”
她再次转过身去,瀑布一样的白发从眼前晃过,有几根还甩到了我的脸上。那意思,我是懂得的。
“啧,第四等级还这么矫情……”
第二等级就可以这样傲慢吗?
我再次用力压了压帽檐,把微红的脸完全藏在帽子的阴影下面,跟着她继续向前走。有几次我差点掉队,她就略停下来“关心”几句,然后又自顾自的向前走;还有几次我勉强跟上她的脚步,她则迅速提速,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我绝对不能接触到她的距离。
哒,哒,哒……
拐弯,直走,再拐弯,再直走——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我低着头跟她走了不知多久,突然间,身前的女人止住脚,我抬头,看到这是一个电梯间的入口。
兰再次回过身,示意我把自己的身份牌放在仪器上扫了一下,电梯门一开,当看着我走进电梯,她就如释重负的丢下我,快步离开了。
虚伪……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我叹了口气,电梯飞快上升,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这电梯单向直达,只能去第一百二十层,也就是只允许“第一等级”、执政官还有高级管理人员进入的区域。至于再往上,就是这座信标塔最核心的区域,正常情况下没有许可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大概二十秒后,当电梯门打开后,我随手把帽子掀开,让头发自由的披散下去,拄着手杖,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像是植物园一样的半圆形大厅,弧形的部分由高大的落地窗和可见的黑色金属边框组成,温和的阳光正好从中平射而入,照亮了园中嫩绿的树木和花草;蜿蜒的小路从草坪和智能终端旁边经过,与供行人休息的长椅相结合构成一幅宁静的画面。
哒……哒……哒……
沿着一条小路,我缓慢的走了几米,随后坐到路旁的长椅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把手杖靠在椅子的金属扶手上,从袍子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打开,翻到书签所夹的那一页,写下了如下文字:
兰·李斯特,女,第二等级,关系普通。
右下角补了日期和具体时间。
写完之后,我抬起头,望了望高大的天花板,低下头,把笔记本向前翻了几页,发现了同样的记载:
兰·李斯特,女,第二等级,关系普通。
把笔记本慢慢合上,我知道,再往前肯定还会有类似的记录。因为,我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与这个人有接触。至于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她……那就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问题了。
记忆……
这是现在最困扰我的问题之一。而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就是困扰我的另外一个问题:
「通感」,我的神经技艺。
任何一样能力的获得都会伴随着相应代价的付出,这是人们对神经技艺领域的另一项发现。获得的越多,代价也就越大,这一点上我的运动和记忆能力都是例子。
神经技艺的释放需要消耗中枢神经的能量,而没有能量的中枢神经就需要通过压榨体内其他组分来获取能量。因此大多数记忆释放者的身体素质都会偏低。
而我这种情况又比较特殊,按密米尔老师的说法,我在失忆之前曾长期被注射一种神经毒素,因而导致了我的运动神经大量受损,尤其是下肢。
至于记忆……据说是因为我的脑内有什么东西,在压迫海马体,导致我的短期记忆能力奇差;而且因为我的神经元更新能力极强,使通感的强度愈加增长的同时,也使我不容易建立起有效的长时记忆。
总结就是,记忆力很差。
办法也很简单,密米尔说,等我的身体恢复正常,记忆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而在那之前……我会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把遇到的事情随时随地的记录下来,其内容包括: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乃至和别人的大致关系以及我睡觉时做的梦。
尤其是睡觉时做的梦。
记得以前看过的某本书里,有一种会让人失眠并且逐渐丧失记忆的病。
我这种情况基本相反,我虽然会忘掉一些事情,但是绝大多数时间都无法保证自己的清醒。随时随地可能睡着,而且经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零零散散的片段。极其真实,但睡醒后很快就忘记了,我会把它们一起记录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关联。
我重新打开笔记本,翻了几页,感到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反正今天请假了,不如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嗯,反正今天也没有要紧事要做,就这样吧。
低下头,眼皮慢慢的合到一起,一个声音却突然出现,破坏了难得的宁静。
“你,在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