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东尼曾说,他独自一人时,
有时会遇到看似天使的魔鬼,
有时也会遭逢形如魔鬼的天使。
人们问这位圣徒,如何分辨天使和魔鬼。
圣徒答,只有凭他离开你后留给你的感觉才知道是谁。
——伊丽莎白·吉尔伯特
----------------------------
海上的天空并不惹人喜爱,常常是昏昏沉沉,似乎在向着海上航行的人哭泣。为了将我们驱散,天空降下瓢泼大雨,让我们的船舶被击沉淹没,证明我们的家园中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雨水有时是我们这些船员的劲敌,有时却是我们的救星;它随神威从天而降,猛烈地攻击着我们,却也带给我们必不可缺的物质,让我们能在海上继续生存。
也许,我们是得到了天空的礼物而不知感恩;又或许,我们是把神怒视作了珍宝,不愿理会世界残酷的真相:这世界哄骗着我们、呼唤着我们,叫我们去它身旁休憩,之后又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刻发起攻击。
----------------------------
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唤醒:“诶![裂(!)头],别在甲板上发呆了,还没看够星星吗?外面的雨太大啦。”
“啊啊!我马上就来。”我在雨中朝她喊道。[裂(?)头]显然知道如何打断我的思绪。
我迅速看了看四周,我的思绪确实乱了。周围全是雨水,一滴滴重重地打在地上又溅开。甲板上,各种航行用的设备叫风吹得到处乱跑。
我向前走了几步,跌跌撞撞的,在这里着实举步维艰。我把身子压在栏杆上,一点点把自己拉去船舱。
我进了船舱里,把门甩上,水从我身上不断滴下来,地面湿了一片。船舱算不上太好,但很舒适。空间很小,地上摆了两条塑料长凳,墙上随意贴了几张海报(都是饱经风霜,认不出来画了什么),船舱另一边放了只箱子,装着五花八门的东西,还有台小冰柜,存着给大家喝的饮料,主要是魔爪和姜麦酒。
见我进来,[裂(‽)头]从长凳上跳了起来。“哎呦,看看谁来了!我都担心你是不是要给淋坏了。快来,我给你拿毛巾。”
我朝他走过去。“好啊,兄弟。”
他从箱子里掏出几条毛巾,把我裹了个严实,仿佛一位父亲在照顾刚从泳池爬出来的儿子,[裂(‽)头]总是这么贴心,而[裂(?)头]则是一如往常瘫在长凳上。
毛巾盖在身上暖呼呼的,很舒服。虽然不是那么迫切,但我确实有些思念温暖的感觉了。在海上,很少有特别暖和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我真想有团温暖的火可以在旁边坐坐,但我们这里只有毛巾和风帽。
我迈着华尔兹的步伐走向了长凳,扑通倒了下去,实在太累了。我翻身看天花板,[裂(‽)头]和我聊起了天。
“[裂(!)头],你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又在做白日梦吗?”[裂(‽)头]讪笑着问我。
“请你了解一下,我可是在思索宇宙的秘密呢。你就没听说过‘冥~想~’吗?”我嘟囔着,跟他半开玩笑地答道。
“啊,那可不是,你就是下一代甘地是吗……我还是不打扰你啦,你肯定累坏了。晚安。”
虽然[裂(‽)头]又在拿我开玩笑,但他催我睡觉这点倒是十分体贴。我的思绪游离起来,意识渐渐混乱,脑子里的各种想法无序地飘过,让我不时又幻想一番。就在我这样做时,我渐渐睡着了……
----------------------------
事发地点:Level α
事发日期:11/21/18
死亡人数:89
死者位置:最南端的海岸线
直接死因:额骨、颅骨开裂而未及时处理
情况推断:死者受到了层级内海中不明现象的影响
补充事项:M.E.G. 建议在 Level α 内时远离海岸。已派出若干探员前去调查层级内的海洋以查明原因。
----------------------------
我变得希冀天使来临
殷足的地狱已将我吞咽了太多时日。
但我终于对此理解。
我已焚灭成百上千条人命,
造就于我苦痛所铸就的力量之中。
——安托南·阿尔托
----------------------------
我随动物般的恐惧席卷全身而醒来。
我环视周围,并未发现有直接的威胁存在,可这里却暗流涌动。
[裂(‽)头]与[裂(?)头]已然不见踪影。
冰柜倒下了,里面的东西撒落一地。
房间南边的门敞开着。
之前挂在墙上的海报散落在地,它们的碎片诡异地组成了星星的形状。
整个房间被一种异常的、来自室外的刺眼耀光炙烤。
我从长椅跌下,摔倒在地。
随后,倦意涌上心头。
我精疲力尽,感到虚弱无比。
我开始朝那扇敞开的门匍匐爬行。
穿过门首,我看见[裂(?)头]的尸体在空中漂浮着。
她的头颅绽裂,中间的隙口流露出一簇奇异的光。
[裂(‽)头]位于她身后。
他的头颅也开裂着,不过,却没有光芒从中迸发。
我惊惶失措,赶忙爬到他们身边。
尽管我那般疲惫,但还是强迫自己支起身来,用双腿站立。
我缓缓用手触摸[裂(?)头]的脸庞。
冰冷。
正是我担忧它会拥有的温度。
我想哭。
想要希望尽失地,
蜷缩在地板。
但我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检查[裂(‽)头]的状况。
我恐惧可能发现的事物。
相反,我开始窥探[裂(?)头]颅间的裂口。
也许是为了能理解当下的状况。
亦不过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
我回首窥见的,是恐怖。
纯粹、鲜活、根源的恐怖。
不是什么以借以形体现界的化身。
而是在我脑中,如瘟疫传播的感染。
它冷酷、且有条不紊地,挑选出我大脑中需被摧毁的部分。
这一过程,仅在倏忽之间。
借此,我猛地回过神来,
往后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在这一过程中,我碰触到某个坚实的物体。
我跳脱于与它的接触,转过身,与它正对。
它是这般庞然。
肥胖丑陋的球状烂肉上生长着随机无序的牙齿。
它剧烈地畸变,形状不断转换着。
它化作枯萎。
它化作憎恶。
它是欺骗。
它即光芒。
直到它凝固为一个固定的形态。
光芒集聚,以点为中心。
熠烁着的触须从光团中延伸。
“你……到底是什么?”这是我唯一能说出的话。
它以残忍冷酷的嗓音回应……
“我即荒谬。”
那声音让我静止。
我再找不到行动的意愿。
触须在我的身体上找到了它们的通路,
体贴入微地将我包裹。
这时,一缕细物从它的身体探出,缓慢地向我的头颅移动。
当它触碰我额头时,我感觉到了……
开裂。
----------------------------
发现连接!
已定位(2)条网路
1:王之血 - 信号\\强
2:杀戮站 - 信号\\弱
试图与 王之血 建立连接…
连接初始化!
pend_ulum.odp 已定位
正在打开文件…
----------------------------
我认为魔鬼本不存在,
是人类创造了他,
人类按照自己的形象与习性将他创造。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
我们在过去的几个月并没有对公众透露太多信息,不过一些被委派探索该层级海域的M.E.G.核心探员已取得许多发现。玛丽安娜·莱恩便是其中之一,她于本次事件中影响最为深远。
玛丽安娜对M.E.G.而言并不疏离,她已与他们打过许多次交道,可她却总是喜欢在外奔波。尽管她已尝试多次,但还是无法在组织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她选择主要负责那些特工任务中相对平凡的部分:不管是为更重要的特工递送文件,亦或花上几天,仅仅是为某个层级的特殊天气模式进行编目。有些人会觉得这些工作很没趣,但她却对自己能派上用场心怀感激。
玛丽安娜被派往Level α前位于Level 654,她当时正坐在长椅上,正背靠着墙,因为自己的任务:给同事送咖啡而精疲力竭。她跑遍了整个层级,在不同的办公室间穿梭,为他们提供着饮料,而后者似乎并不怎么为她的奉献而有所感恩。
她想靠在墙上打会盹,她的疲倦让她已无暇顾及会被进入者发现的尴尬可能性。
她抬头看向裂(!)头,一抹笑意浮现在她嘴角,“为什么不呢?”
----------------------------
发现(4)条错误
遭遇裂(!)头@[数据丢失]
与:[王之血]连接‘丢失’
无法显示裂(!)头
若不输入凭证,系统将在(999)秒后关闭。
尝试重新初始化…
----------------------------
王之血(网路)已定位
王之血信号:‘弱’
----------------------------
哈密顿方程相比拉格朗日方程还有另一项优势: 如果某个系统拥有对称性,那么坐标qqi就不会出现在哈密顿体系(也就是循环坐标)中,相应的动量坐标pi沿每个轨迹都是守恒的,并且该坐标在这组方程的其他方程中可以简化为一个常数。
这就有效地将问题从n个坐标减少到(n-1)个坐标:这是几何学中对称性还原的基础。在拉格朗日框架中,动量守恒也是立即发生的,然而所有的广义速度q*i仍然出现在拉格朗日中,并且仍然需要解决n个坐标的方程组。
哈密顿方程通常不会降低寻找显式解的难度,但可以从中得出重要的理论结果,因为坐标和质点是具有近似对称作用的独立变量。
----------------------------
海面之上,一切皆混沌不堪,伴随涌浪拍打海岸,奸诈的风暴在头顶悄然酝酿,势要将一切毁灭殆尽。不幸的是,玛丽安娜正是Level α的潜水员之一,她从未潜过水,甚至,连海都没见过。与她同队的M.E.G.探员发现想教她潜水是件很麻烦的事:海水深不见底,这让她一下水就尖叫着扑腾乱跳起来。
然而,虽然她很害怕如水,但她实际上是愿意学习的。在水中扑腾只是她尝试学会游泳的过程…..
----------------------------
连接被破坏
强制启动ascension.odp
打开页面…
----------------------------
已知任何目击下列文件的人员会在与另一个人类接触时进行形而上的飞升。
访问以下文件代表着,
你已知晓你将飞升的可能性。
----------------------------
飞升是一种近期发现的现象,当有人类目击到记录着Level α被冲刷上岸尸体的书面文件时便会发生。鉴于该现象于近期才被发现,目前尚不能完全确定其中存在的因果关系;Level α的入口自19年7月21日起被限制访问,此禁令在找到该现象确切的预防措施前恕不解除。
飞升的进行正如其名,体现为某人高速浮空(如果天空在当前环境存在),并最终因罹患高空肺水肿而导致死亡。一旦他们死去,他们的尸体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坠向地面,这将导致碎尸横飞并对处于撞击区域的人员造成伤害。
飞升的发生需要Level α的尸体被某种方式记录,印刷或数码形式皆可。这种现象直到记录者完成编撰前都不会发生。然而,有意地不去完成记录似乎也会导致该现象发生。飞升同样会对产生它的文件造成如下轻微影响,包括但不限于:
将字符转换为感叹号(!),导致文本无法阅读;
突然改变字体,有时,这会导致条目无法阅读;
持有者精神层面的退化(该影响在印刷与数码体皆有存在);
对图片进行编辑,使之形似19世纪的图画;
扭曲文章的一些辞藻,让死者显得更受欢迎。
当有人浏览文件时,飞升的效应便会开始显现。被影响的人会变得行为反常、性情大变;他们通常会在情感上自我封闭,停止与生命中最亲密的人们交流。
当这种影响发生时,受害者将受到强硬的精神操控,这会导致他们产生强烈的偏执情绪,并暂时性失去意识。他们会变得具有攻击性,并对他们所在地的所有物体发起攻击。被影响者会被赋予非正常的力量,这将加剧他们所造成的破坏。此外,被影响者也可能会封闭精神,探索自己的心理世界深处,与只存在于自己脑海的宗教人物对话。
当步入最终阶段,受害者会开始尝试寻找任何目之所及的人类,不管是动机是对世间不公的愤怒还是纯粹保护自己心灵的必要,他们都会缄默而坚定地徘徊,直到发现目标。一旦他们与另一个人类产生接触,前文所述的现象便会进行。目前仍未找到拯救那些飞升者的方法;他们命数已定。
截至目前,M.E.G.条目的大规模恶意泄露已导致(22,592)名人员受其影响,该页面在发布84小时后才被一名独行的M.E.G.探员撤下。
----------------------------
[[/=]]
自我是人格成分中有所组织的部分,由防御、感知、智力认知与执行功能组成。有识之感存在于自我中,尽管不是所有自我的运作都是有识的。
最初,弗洛伊德用自我一词代指自我意识,后来,这个词则被修改为一系列心理功能的指代。如判断、容忍、现实检验、控制、计划、防御、信息综合、智力功能和记忆。自我分离出的事物是真实的。它帮助我们组织我们的思想,使它们和我们周围的世界有意义。
海床有若冰封般死寂:这里没有鱼儿、没有海草,甚至没有水下隐约可见的礁石;只能看见肃穆无色、广袤无垠的沙地。玛丽安娜感到十分平静,前往这里在某种意义上丰富了她的知识——她此生还未真正与大海有所接触,在参与工作前,她一直待在Level 205,直到最近才新去了Level 654这个地方。
玛丽安娜在海面下获得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洞察力,很难描述这种在水下获得的情绪,有点像是介于偏执与宁静之间的暧昧状态——但至少,它倒也不算令人不适。她觉得下水前的自己是那样无知:如果一个人对自己脚下的世界都不加了解,他又怎能知晓天空呢?
玛丽安娜穿着身丝滑而具有光泽的潜水服,表面略有磨损,但也不至于到令人担忧的地步。背后的氧气瓶沉甸甸的,这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她检查腰间的氧气表,已经消耗了八分之一,她还有十五分钟——大概吧。
正当她准备上升时,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海床中的一口缺洞,虽然它直径只有约莫4英尺,可这发现的意义确是不小。她在水下除这洞口外唯一发现的东西,就是块已经无法辨别的废弃塑料,她从来没有想过能有机会发现一条真正的海沟!理所当然地,好奇盖过了理智,她开始估摸着,能不能再花上三分钟潜进去进行检查,之后她便能凯旋而归,回到船里,甚至还可以省下点空余时间。
玛丽安娜快速游去,看向那深坑,这片深渊迎上她的目光。看起来马上就要有所进展了,虽然她潜水服的探灯已经损坏,但她依然认为自己有必要进入海沟。有什么能阻止她呢?进去7分钟,再花7分钟回来,一场完美的小小冒险正等着她。
她用手触碰鸿沟的边沿,随即将其抓住,感受顶端沙层下坚硬的礁石。接着,她挪动身体,让自己能陷入深洞。明亮的上层空间很快就被不断延伸的墨黑色虚无覆没了。
接着,当光线彻底消逝,玛丽安娜周遭的场景开始位移与变换;她似乎看见了一艘古老海盗船的船舱,里面杂乱地摆放着金属碎片、摇摇欲坠的木桌木椅与各种动物的皮毛。而她的身前,则是一位坐在木桶上的海盗(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把他当做海盗了)——他的右手拿着一壶麦酒。海盗的头颅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由能量凝聚的耀眼光球。
海盗用他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朝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她的头,再指了指自己头颅的位置。几乎没有音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在玛丽安娜周身环绕,它低语着:
刹那间,玛丽安娜剧烈地感受到精神世界被剥削的痛苦、折磨与凄惨。这些辞藻带给她默然的好奇心,使她被拉向这位谜团重重的存在。她缓缓朝海盗走去,伸出手放在对方头顶的光球。令人诧异的是,这团光球并非固体,当她的手伸进那团能量的那一刻,她的形体开始剥落了,从最初与其接触的部分——她的指尖开始。玛丽安娜的皮肤正缓慢地化作光点组成的珠粒,向上往天花板坠去;而她的骨头,正在降解为雾霭般虚幻的丝带。
它沿着她的手臂迅速蔓延,遍及她身体的剩余部分。她想要尖叫,但她的发声器官早就随蜕变陨灭了。玛丽安娜无法感受到痛苦,充盈她的只有恐惧。当转变触及她的双眼时,她发现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改变。木质的环境旋即化作白光,环绕四周的家具也随之消陨了。
接连不断地,那些从躯体解放的苍白人形以整齐划一的姿势从白光中徐徐升起——他们僵硬地站立,面向她的身后,她也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跃动着蓝色光芒的水母,它把触须伸向人们,而当那些躯体被触须触及时,他们便虚软地坠落在地。水母的触须一个接一个穿过了每一具躯体,让他们全部坠地。
终于,水母开始向玛丽安娜移动,它用一根触手缠住了她的身体,死死勒住了她的颈项。她所有的知识都在那一瞬间被全数抽吸,她的精神被彻底抹消,剩下的只是一具空壳。她在无声的痛苦中坠落地面,甚至无法再有能力理解她躯壳所遗留下的那些绝望。
自我已死,自我的残余也已消亡,我们即为杀灭它的刀俎。我们何能原谅自己呢?我们是杀人犯中的杀人犯。世间最圣洁、至高的事物都在我们的刀下失血而亡:谁能为我们擦拭刀尖上的血迹呢?又有什么样的净水才能洗请我们身上的污浊呢?
----------------------------
精神死亡已发生!
你的自我构成正在
高速衰落;
你的潜意识无法
再保持稳定。
放弃裂(!)头?
(是)
(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