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兽化症,是一种古老的诅咒。无人知晓具体的来源,但总而言之,这种可怖的诅咒会使人丧失理性,变成疯狂的野兽。更加恐怖的是,若是遭受了兽化症患者的袭击,自身也会遭受诅咒。
在古老的历史中,兽化症的诅咒曾像传染病一样爆发过。当时的人类国王试图将这些丧失理性的兽人杀光,却以失败告终。不得已只得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境,赶到寒冷荒芜的北方。在那里,尚存一丝理性的兽人建立了部族,而能够完全掌控兽化之力的人,则成为了部族的领袖。
时境过迁,今日的兽人已然不再是当年那般野蛮荒诞。借助世代之力,他们彻底掌控了这份野性的力量,因而反倒要比人类强了不少。在兽人建立的国家,欧兰克,兽化症不再被视作诅咒,而是一份恩赐。在与野蛮的奥克部族化敌为友之后,尽管他们在大陆的各个地方依旧备受异样的眼光,却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卡塔利娜能够成为冒险者也是多亏于此,否则她本该待在欧兰克度过一生。她原本是在商会打工,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跟随商队来到了人类的城镇,在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之后,萌生了当冒险者的想法。
这似乎能成为一段史诗佳话的美妙开端,可惜她和绝大多数冒险者一样,在几次失败后便负债累累。为了能够还清债务,卡塔利娜才会决定接下这份过于困难的任务——前往亚瓦哈拉,清剿森林中的魔物。
本来以她的实力,完全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可惜很不巧的是,偏偏这段时间克莉斯决定增加巡林的人手,于是让德斯纳特从驻军中抽调兵力,增派了巡逻队。她的小队即便击败了一支巡逻队,马上又会遇上另一支。这样的消耗战让他们很快就耗尽了补给,就连从中抽身都无法做到。
他们本以为会死在恶魔士兵的围剿之下,却不曾想到竟然会被卖到黑市。
如今卡塔利娜又一次来到这片森林,她终于理解了为何他们会在这里遭遇无穷无尽的敌人。而当她再一次站到先前击败她的恶魔面前,对方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巡逻去了。
“咦?它不记得我了么?”
愣了片刻后,卡塔利娜突然意识到,一定是诺尔露给她的这套女仆装的作用。她隐约能感觉到这其实是魔法道具,现在看来,这上面附加的效果就是能避免被恶魔攻击。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人能这样从容的和恶魔厮混在一起。”
要是有这样的装备,要从恶魔的手上逃脱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虽说有些对不起仍被关在牢笼里的队友,不过只有自己先逃出去,才会有救他们的机会。
“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神殿里复活了。”卡塔利娜这样想着,便朝着森林的入口走去。
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恶魔的士兵,全然不同于来时,他们都没有对自己展现出敌意。这让卡塔利娜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她几乎没有遭受任何阻碍便抵达了来时的入口,那里几乎是所有冒险者进入森林的唯一通道。
“真是简单啊。”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先前走。只要穿过森林,再走不远就可以抵达前线基地。那里设有通往赫姆洛克王国的传送魔法,还有圣女领兵坐镇,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卡塔利娜便决定再也不要来这种鬼地方了,哪怕是去找间小酒馆帮人刷盘子,也总好过差点变成恶魔的盘中餐。
卡塔利娜远远地看到了前线基地的拒马和外围的围栏,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看到一支弩箭直直射向自己。
【反射豁免检定 难度等级8 1D20=4 失败】
来不及反应,弩箭正中她的脑袋,她像是断片一样倒了下去,紧接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围了上来。她一眼认出领队的那人就是驻守于此的圣女。然而就在她尚存最后一点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她看到圣女高高举起剑,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当她再一次睁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优夏担忧的面孔。她的周围围满了人,半龙裔、矮人、恶魔、魔裔、精灵齐聚一堂,表情肃穆,仿佛是在参加她的葬礼一般。
“我……死了么?”
转忧为喜的优夏微笑着回答她:“是的。”
“所以,这里是天国?”
“不,是地狱。”
“不要啊——”
看到卡塔利娜这么有精神,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西比亚默默收起了她的法杖,稍微有点惋惜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需要她出手。看到爱尔琳满头大汗地倚靠在墙壁上,诺尔露给她递上了毛巾。
“这真是要了我的命。”爱尔琳感慨着,“没想到在深渊界用复活术会这样吃力。”
“看来我们的复活术商用企划得稍微修正一下。”
“噫——”
诺尔露轻推眼镜,那副样子让爱尔琳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作为受益于复活术的第一人,卡塔利娜免不了要被盘问一番。克莉斯让优夏赶走了无关人员,只留下她们三人留在房间里。
“为什么你会死在那种地方?”克莉斯面无表情地问,“像只饿死的野狗一样被丢在沟里。”
“人家是狐狸啦。”优夏低声地提醒。
“我知道,这只是个比喻。”
“那个……我……”
卡塔利娜垂下了耳朵和尾巴,那副样子就像是知道自己犯错了的小孩子。可是如果承认自己犯了错,会迎来怎样的惩罚呢?她不敢想象,要是人类还好说,对方可是恶魔啊。
“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这里有惑控系法术的卷轴。”
这样说着,克莉斯开始假装翻起挎包。
卡塔利娜听到这话,便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瞒得过去,对方是精通魔法的恶魔,要撬开自己的嘴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她不确定,但是身体却不争气地跪了下去,接着头也叩了下去。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逃跑的,请您原谅!”
“哼~”
克莉斯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
“真是愚蠢,穿上了这身衣服,你还以为能活着回去?”
“诶?”
“那上面有我施加的加护魔法,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恶魔能够伤害你,然而这会让你染上恶魔的气息,所有的人类都会把你当作敌人。”
“怎么会……”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即便侥幸逃回去,也会被当作恶魔追捕?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有这种心思。你的契约还没有履行,再算上今日让你复活用掉的这颗钻石的价格,你还得再工作50年才还得清。”
“5,50年?!”
“那当然,魔界里钻石可是相当珍贵的东西。我的宽容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依旧这样不爱惜性命,到时候出手的可就不是祭司而是死灵法师了。”
这样说完以后,克莉斯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一脸懵逼的卡塔利娜和优夏。卡塔利娜不确信自己究竟是被原谅了还是被惩罚了,可是一想到克莉斯要自己为她工作一辈子,便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优夏其实是知道的,克莉斯只说了一半的真话。只要脱下衣服,魔法的效力就会消失。真正的问题实际上是契约,违反契约的人会遭受魔法反噬。但无论怎么说,如果真心要逃脱的话,总归是有办法的。
“你还想要逃走吗?”
根据卡塔利娜的回答,优夏会考虑为她提供重获自由的方法。但是卡塔利娜这时已经被吓坏了,连连摇头。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这样啊。”
优夏轻轻叹了口气,决定等她再一次拥有勇气的时候再告诉她。
这一次的问讯让卡塔利娜老实了很多,她再也不敢踏出森林,仿佛只要离开了这里,就会立马有一支飞箭插在她的脑门上。这事给她留下了相当的心理阴影,也让她能够决心对同为冒险者的闯入者刀刃相向。这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自己已经不能被人类接纳,就这么干脆为敌人打工也未尝不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没过多久,赫姆洛克王国的冒险者公会便流传起冒险者们的见闻。人们口口相传,在那片森林里,除了有恶魔的士兵和无穷无尽的死灵之外,还有一只狂化的兽人。她身穿染血的女仆装,眼睛发出红光,口水从尖牙的缝隙中淌出,高举如同门板一样的大剑,动作迅捷如鬣狗,亦如怨灵一般在森林里游荡,毫不留情地斩杀每一个落单的人。
“黑森林的狂犬”——那些喜爱夸大其词的吟游诗人根据传闻编纂了这样一个称号,并大书特书其想象中的激烈战斗。虽然多少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也多亏如此,在卡塔利娜不知道的地方,她成为了引人瞩目的传说级怪物。她当冒险者这许多年也从未获得过这样的名声,能够像现在这样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坐在酒馆里议论纷纷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嗜血怪物在看到优夏给自己送饭来的时候会高兴得像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她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连跑带跳地赶到了优夏面前。
“鼻子还真灵。”优夏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把篮子递给她。
“没有什么事是比吃饭还要重要的。”
“你喜欢就好。”
“嗯,喜欢。”
可是卡塔利娜喜欢的不仅是优夏做的美食,还有这个能背着自己的尸体穿过整片林地的女孩。她望着自己被血液染红的袖口,自然也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恶魔的加护断绝了教会的赐福,所以她不可能会在神殿里复活。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错过了复活的最佳时机,想来现在已经成了西比亚手下的亡灵了吧。那样的话,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食物了。
一想到这里,卡塔利娜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眼前是救了自己两次的恩人,总有一天,要想办法回报这份温柔。
此刻优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只感觉卡塔利娜的笑容有几分渗人。大概是因为身上沾了血的缘故吧,优夏这样安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