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克莉斯的邀请信之时,奥瑞利安氏族的族长并没有当场做出决定。作为地精中最为大胆的一支,他们早在很久之前便开始同恶魔接触,尝试在深渊界开辟市场。为此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许多族人遭受恶魔的蹂躏,并且屡屡遭到欺骗。他们吃尽了苦头,遂决定立下规矩,告诫后辈,宁愿同魔鬼做买卖,也不要跟恶魔往来。
若是他们能恪守祖训,倒也相安无事,可是黑市的存在让这些商人们动摇了。在那个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的地方,他们可以买到或是卖出任何无法正常交易的东西。对于利益至上的商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堂。
于是时隔许久,新生代的地精们无视了老一辈的警告,再次打起进军深渊界的算盘。他们中只有极少数能赚得盆满钵满,绝大部分都亏得人财两空。基于这样的顾虑,原本族长是打算回绝克莉斯的邀请,毕竟部族现在的营业状况也勉强能够维持生计,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多亏了赫姆洛克王国持续的战争,军火生意一直是他们的收入大头。从多瓦弗冈进口盔甲和武器,倒卖到赫姆洛克,再从赫姆洛克进口粮食卖到多瓦弗冈。这样的两头通吃一度让奥瑞利安成为最为富裕的氏族之一,可惜这样的辉煌终究是随着饥荒在赫姆洛克的爆发而成为了过去的荣耀。
事实上,他们也迫切地需要开辟新的市场和新的贸易路线,否则将要难以养活不断扩大的族群。拜地精较强的繁殖力所赐,每年部族都要新增许多嗷嗷待哺的孩子。就在这样的节点上,克莉斯抛出了橄榄枝,那样诱人的条件很难不让人动心。
思来想去,族长最后还是决定派自己最聪明的女儿去探探情况,根据尼芙的评判来决定最后的决策。尼芙是他和精灵妻子所生的女儿,既继承了地精的聪慧,又遗传了精灵的外貌,作为外交官来说,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这位老父亲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最为得意的女儿有一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由于一份奇妙的记忆,致使她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颇有几分怨言。特别是当她在亚瓦哈拉见到和她同样是穿越者的诺尔露和优夏之时,不免心里升起一股怨念。
“为什么别人转生都是漂亮的精灵和人类,就自己是又矮又丑的地精?”
命运的差别对待让她难以接受,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自我决断。所谓人比人气死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过眼下是重要的面谈,她最后还是不得不设法平复心情,心平气和地去面对眼前的两个同类。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诺尔露习惯性地轻推眼镜,“看来这个世界上的穿越者要远比我想象中的多。”
“看起来你们不是第一次遇见穿越者了?”尼芙好奇地问。
“是啊,算是我自己的话,目前公司就有三个人是同类。”
“竟然……我还以为只有自己是特别的。”
看到尼芙捂住嘴发出惊呼的样子,优夏很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优夏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诺尔露略微颔首,“不过这种现象绝非偶然。这不是某种穿越位面的法术造成的,只可能是某位神明的授意。”
“你是神官?”
“不,只是个女仆,从前当过冒险者罢了。”
“真好啊,要是我不是生来这副样子,我也想当冒险者。”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哦?冒险者可是相当辛苦的。”
“总比整天困在马车上要好吧,家族的商队只会跑固定路线,几十年都是一成不变。”
“那不是挺好的,固定商路意味着稳定的利润,当冒险者可是经常入不敷出。”
“我说啊,就是因为腻了才想干点别的啊。我是在马车上出生,在马车上长大,可不想也在马车上老死。”
“以地精来说,还真是相当叛逆的发言呢。”
“那样的话。”优夏突然想到,“我们最近还打算建一间酒馆,不然交给你来经营?”
听到优夏这样说,尼芙突然来了精神。
“可以吗?那好像也不错欸。”
“不过我们暂时没有进货的渠道呢,要开酒馆的话,必须要有稳定的进货手段。”
“那你们大可不必担心,酒水、面包、香肠这些常见的食材我们都能弄得到。”
诺尔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合约。
“既然如此,不妨就在这里签下承包合同。”
“一开始就是瞄准这个啊……”
“怎么会。”诺尔露笑了笑,“这只是顺便的,这也算是我们展现诚意的手段。”
“哼~真的如此吗?”
尼芙仔细确认了一遍手中的合约,与她在前世记忆里的相差无几,是很规范的商业合同。行文上也没有故意做手脚的痕迹,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由此看来,眼前的精灵的确是一个优秀的秘书。
在尼芙本来的计划里,如果此行见到的恶魔领主是那种狡黠之徒,便立刻想办法脱身;若是对方没有提供相应的诚意,便设法婉拒。不过她确实没有想到实际上会遇到这样复杂的情况,眼前这两个同样身为穿越者的家伙,是可以信任的吗?不同于单纯的原住民,穿越者的脑袋里面可是有相当复杂的心思。
思索良久后,尼芙决定试试。他们未必要在将来给克莉斯的事业提供帮助,不过若只是在此地开一间酒馆这种程度的投资,即便有亏空也能够及时止损。而且也能借此机会考察深渊界的情况,对于将来的发展会有一定的指南意义。
自从诺提莉露返程之后,克莉斯终于迎来了清净的日子,好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收到魔王的命令。暗中活跃的魔裔带来了赫姆洛克的新消息,一支新的远征军正在集结,要不了多久人类就会再一次发起攻势。恶魔士兵们在远处监视着前线基地的一举一动,那里的驻军似乎也有所行动。
种种迹象表明,克莉斯恐怕没办法再悠哉地躲在宅邸里喝茶了。不过她丝毫不慌,在尼芙的酒馆落成之后,莱芙娜便被要求大量生产钢铁魔像的部件。西比亚那边也早已准备好了充足的死灵军团。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内,根本不必担忧人类能攻下亚瓦哈拉。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迫切需要一些收入,否则迟早会发不出工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问题,克莉斯抽调了一部分工匠去制造钢铁工具,除去生产必须的部分,剩余的都交给尼芙的商会贩售。由于钢铁的质量远超多瓦弗冈生产的工具,一时间竟然导致多瓦弗冈的工具滞销,致使本就不富裕的矮人工匠雪上加霜。
迫于生计,多瓦弗冈的矮人工匠们不得不去找工会讨要说法。碍于巨大的压力,工会不得已宣布禁止贩售这种来历不明的工具。但是这又激起了矿工的反对,他们喜欢这种牢固便宜的工具,这能让他们省下许多更换装备的钱。
左右为难之下,工会的负责人不得不找到奥瑞利安的族长,要求他们提高售价。族长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目瞪口呆地答应了。即便如此他们的生意仍然不差。一些精明的矮人买走工具,将其重新熔铸,便得到了远比之前还要坚硬的利剑,几乎能和精金媲美,这样坚固的剑能在市场上卖出天价。
克莉斯并没有意识到,在亚瓦哈拉进行生产会对远方的矮人王国的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她只是亦如往常那般,暗中谋划着叛逆的计划。借助尼芙的关系,她终于入手了秘银,随即立即委托莱芙娜进行锻造。没过多久,她便从莱芙娜那里得到了这样一把银色的附魔短剑。
“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圣剑……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勇者,想来也能够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克莉斯来到了优夏的房间。
此刻优夏正在翻阅古老的典籍,在看到克莉斯进来以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优夏愣了一下,以为克莉斯想要毁约,那倒没什么奇怪的,她毕竟是恶魔,言而无信才比较符合人设。
“嗯,记得啊。”
“给你这个。”说着,克莉斯把藏在身后的短剑递给了优夏,“虽然不是真正的圣剑,不过要杀死魔王也足够了。”
“这样啊……等会,你认真的?”
“当然,我一直都很认真。”
光凭这样一把短剑真的能杀死魔王么?优夏不免感到怀疑,但是看克莉斯那副自信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倒是很漂亮的剑啦……不过这个长度是否有点……”
“你不是会什么空间斩么,用那招就行了。”
“啊这……总感觉是在叫我去送死耶……”
“什么啊,你的觉悟就只有这点程度么,真让我失望。”克莉斯抱着手,把脸扭到一边,“想和我结婚什么的,也只是说说而已吧。”
事已至此,优夏也不太好承认当时确实是一时冲动。她看了看手里精美的短剑,又看到克莉斯那副闹别扭的样子,只能面露苦笑,随即放下短剑,上前抱起克莉斯。
“你,你要干嘛……”
“请放心,大小姐,我一定会履行约定的。”
“这,这样啊……不对,放我下来!”
优夏当然能看得出克莉斯是在故意激将自己,那样拙劣的演技恐怕骗不了任何人。不过,只要能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这样顺其自然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