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新世界 PART Ⅰ

作者:油茶炒面 更新时间:2024/6/20 1:26:56 字数:2288

我们的故事从河边开始。

一条辽阔的河。夏季,河流沿岸飘满柳絮,逆流的虹鳟朝上游奔去。清澈如玻璃的白昼里,鱼群腾跃而起,激起水花。童年时代的伊莉娜见过这一幕,并且相信其中蕴含着生命的真谛,直到夏季结束。

相同的河流摆在她的跟前,伊莉娜想起历史老师讲过的内容:淡水、肥沃土地和鱼虾,资源富足让氏族维持温饱不再困难,文明因此诞生在河边。

科恩河,森廷的母亲河。

对着明镜般的河水,伊莉娜整理起埋在帽子里的耳朵。她右边的耳朵有烧焦的痕迹,这是某次魔力泄漏事故带给她的教训。

伊莉娜是赫瓦人。

因为毛茸茸的长耳朵,她的祖先被称作妖精。赫瓦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东方人种,小冰河期的饥荒迫使他们迁离故土过上四海为家的生活。

妖精的历史就是漂泊和受奴役的历史。直到革命的枪声在森廷帝国的首都巴尔格勒响起,硝基炸药将皇家术士和鞑洛四世的扩张野心一并粉碎。

没有战争和其他烦恼,伊莉娜·安东诺夫娜的童年就在首都郊外的少数族裔农庄里度过。

一栋红砖的集体宿舍,一棵会在春天礼貌地敲敲窗户邀约踏青的老枫树,她的童年尽是愉快的回忆。

伊莉娜的外祖父曾任宫廷乐师。

她对外公的记忆是一块掉漆的单片眼镜,还有温暖的胸膛。老人讲故事时把外孙女乐器似的放在膝盖上。

“莉夏,那一天有好多高贵的先生小姐死在宴会厅里。他们流出来的肠子跟我们的没什么不同,即便他们每天品尝山珍海味……”

外公因为喉癌去世,生前他的嗓子只能发出浑浊的声音,用这声音讲述的血淋淋的故事曾一度成为孳生小伊莉娜噩梦的肥料。

“游击队员冲进宴会厅,像逮耗子的猫。胆小鬼们都逃跑了。那时外公才二十来岁,腿关节发炎,跑不能跑,跪更不能跪……”

外公会帮伊莉娜整理换季时耳朵掉的毛。一家子只有伊莉娜的毛发是纯白色的。外公的视力不好,这些绒毛总让他打喷嚏。

“有个背着冲锋枪的傻帽踹了我一脚。‘谢尔盖,你这黑瞎子!’我永远忘不了他说的话,‘过几天上头准要给咱拍部电影呐!’说完,大伙儿都在笑。那人是你外叔公米哈伊尔……”

换季时乐团会在各个农庄间做巡回演出,外公带上伊莉娜去见见世面。

每逢演出落幕,矮胖的外公怀抱巴扬坐在小圆凳上,独奏波尔卡,他赚足了台下观众的掌声。

外公的嗓子很糟糕,这不影响音乐的美妙。那些让伊莉娜不舒服的故事也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伊莉娜·安东诺夫娜曾经以为世界就像这样,像一场和谐的演出,人们像乐器各司其职,各取所长。

瓦片从水面漂过,在科恩河上激起涟漪,打断伊莉娜的思绪。几个身披着仪仗队服的男孩正站在石桥的对面朝她挥手,他们面色红润,弯着腰像一小片枫林。

“河里面有什么?”

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伊莉娜疑惑地转过头,她看到室友那张不安的脸。

“还没醒酒?”

伊莉娜关切地拍了拍室友的背。

“别这样,索科洛娃,”脸色苍白的姑娘开始咳嗽,“讲讲看到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事情。”

这个回答让室友相当失望,她苦闷地摇着脑袋,两只棕色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和伊莉娜一样,毕业生朱莉·卡尔季察也是赫瓦人。

联盟的宣传机构曾多次委婉地批评少数族裔拉帮结派的现象,但伊莉娜和卡尔季察的相识绝对是偶然——一个是本地土著,另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卡里亚拉共和国。二人在这五年间也没有参加所谓的“妖精互助会”之类让教委头疼的社团,履历清白。

跟普罗大众对赫瓦人的认知不符,卡尔季察在生活中没有展现出哪怕一丝灵活变通。这人洁癖,愤世嫉俗,面对课题或他人都容易钻牛角尖,对伊莉娜而言是个头疼的朋友。

上学期,伊莉娜得知朱莉被诊断出偏执狂时,她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安东诺夫娜!”

对岸传来呼喊声。

河对岸的男孩有说有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跨过桥。几个走得比较慢的男孩抬着装克瓦斯的塑料桶。

他们是少数族裔,两个妖精,剩下的是高等精灵。

“好姑娘,想我了吗?”

一只经过仔细清洁的粗糙的手落在伊莉娜的肩膀上,那只手上飘散出淡淡的机油香味。

“真有你的,尼克。”

伊莉娜笑着将尼基塔拥进怀里。

“怎么样?”她问他。

“什么怎么样?”

“和斯维塔!别给我装傻。”

“完了。”

“你说什么?!”

“忘了她吧,我俩吹了。没有哪个家里做生意的女孩会嫁给修机器的,就这么简单。”

尼克有板有眼地吐出字句。

“这……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老姐,”尼基塔耸耸肩,“而且咱们赫瓦人本来就不该和那群没耳朵的搅在一起。”

“去你的,尼基塔!”

非妖精的男孩们开始起哄。

“割了你那对臭烘烘的烂耳朵!”

“痕迹器官还用得着显摆?”

首都公园的角落被年轻人们的笑声所占据。伊莉娜轻轻咳嗽两声后,尼克示意大家暂歇。

“都安静!咱们的优秀毕业生想要发表感言!”他喊道。

伊莉娜伸手掐在他的胳膊上,“同志们,你们刚从升旗仪式回来?”

“对,咱们给庆典送饮料去。”

“对,咱们要送饮料!”

“咱们要游行!”

“咱们要姑娘!”

“还要把德育主任扔进垃圾桶!”

男孩们再次起哄,伊莉娜只能苦笑着面对这一幕。

“至于这位……卡尔季察,对吧?都是赫瓦人,请多关照。”

“——别来烦我。”

尼基塔的耳朵僵直地立在他的脑袋上,如同他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他再三确认那刻薄声音的来源,除了他正搭讪的眼镜女再没有其余可能性。

卡尔季察留下一个蔑视的眼神,她转身沿着上游离开。

“朱莉!”

伊莉娜尝试性地追出几步,没能将卡尔季察挽留。气氛相当尴尬。她只能代替室友向尼克道歉。

“我的天,你们魔导师里很多这种神经病吗?”

尼克惊魂未定地说。

“她就这样……”

伊莉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尼克将她拽到河边。

“不过,她的眼睛很漂亮,耳廓也很有个性……姐,你难道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母亲吗?”

“等等!尼克,你在胡说什么!”

“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她有男朋友吗?她的男朋友参军了没?”

沉吟结束,尼基塔·安东诺维奇认真地望着伊莉娜,眼睛里燃起火焰,和他在九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列车时一样,那辆横跨三大加盟国的工业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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