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的形成,仅凭借自己是完成不了的。
虽然有着先天因素的影响,但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的终究是周围的环境。
初恋,最初的背叛…
抛弃自己的母亲,
阴晴不定的父亲,
冷漠的同学,
还有,假装成同伴的我。
无数的因素,最终形成了那个自闭,沉默寡言,又极其自虐的白岚。
几个月前,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是我,害了她。”
我想找人倾诉,可我确信,不会有人理解我的。
“苏沐清,你不用自责,你背负的太多了。”
一只黑猫对我说道。它是魔女蕾雅的宠物。
“事实上,刚才她的尸体就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力地说道。
就在刚刚,已经放学准备回家的我,被学生们拖拽着上了天台,说是要看一出好戏。可就在这时,脚下出现了发光的魔法阵。等惊慌失措的我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本来就已经手足无措的学生们看到眼前出现了碎裂的尸块,就更加混乱了。我看出了她是谁,我相信在场的学生们都知道她是谁。
“失败了啊,这个”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捂着鼻子,随后士兵们就把这具尸体抬出去了。按照领主所说,我们是被魔女蕾雅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说是我们异世界的血液拥有浓厚的魔力。可我对这些话根本听不到心里。没有人站出来为刚刚那具尸体申辩。
“事实上,我连为她建一座墓碑都做不到呢”
此时的我已经万念俱灰了。现在应该是我们被召唤到城堡的第三天,据蕾雅所说,白岚的尸体在被抬出去后,就扔在了郊外的垃圾场里。
“那是领主的处置不当,我郑重的向你道歉,苏。”
蕾雅向我说道。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白岚就会复活吗?
我看着蕾雅,眼里的泪花已经止不住了。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哭泣,因为我是这世上最不配怀念白岚的人啊。
“苏,明天去外面走走吧,艾伦菲斯特算是这个国家治安最好最繁华的城市了,去外走走散散心。”
蕾雅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知道她在担心我,可我还是躲开了。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救赎。
第二天,我听从蕾雅的建议,准备到领都里走走。
虽然领都的地面都是石制的,并不如原来世界的地面平坦,可这里空气清新,街上的人很多,但没有到太挤的程度。我按照蕾雅的指引,来到一家蛋糕店,蕾雅说这家的蛋糕店是领都最好的,想让我试试,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
到了异世界,学生们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只有我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里。肯定是领主让蕾雅每天不厌其烦的安慰开导自己吧。驻足在蛋糕店前,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亲切的拉着她的妹妹,应该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挑蛋糕吧。
我想到自己过去与白岚也是如姐妹一般……
九岁前的小白岚,其实是一个非常活泼爱笑的女孩,那时候我是她家的邻居,因为我们都是独生子的缘故,小白岚一直很亲近我。当然,我也很喜欢她。那时,我初三,她还是小学,因为学校顺路的缘故,我经常拉着她的手上学。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时小白岚这么问过我。
“当然了,姐姐是不会抛弃妹妹的。”
我是这么向她回答的。
没错,十五岁的我并不明白,随意许下无法达成的誓言,就是对彼此的背叛。我的话,深深地刻入了小小的白岚的骨子里。
她没有笑容,是在第二年,也就是她九岁的时候。
其实邻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冷眼旁观啊。那时候的我,刚刚升入高一的年纪,正是满脑子正义中二感爆棚的年纪。我每晚都能听到,白岚的父亲殴打她的声音,她有时候求饶,有时候哀嚎,这声音让我感到心疼。于是我决定,偷偷把白岚接到我家。
我的爸爸妈妈就是那种很普通,却又很开明的父母。他们也并不反对我的决定。所以在那个暑假,我把白岚接到了我家。这个时期的白岚,已经很少说话了,也很少露出笑脸。我不厌其烦地向她讲一些童话故事,来开导她。
可是,好景不长。
九月,父母以我要升高一为借口,要搬家到市里读书了。我这才明白为何父母会同意我把白岚接到家里,原来是想要让我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啊。临走那天,我看到白岚孤零零的站在家门口看着我。那双眼睛仿佛要把我射穿一样。我躲避着她的眼神。并没有跟她告别,就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背叛了她。
搬家到市里,我就很少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了。只听父母说过,她的父亲后来很残暴,经常殴打她。之后,我的人生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上了高中,毕业后考入一所不好不差的大学。大学都没来得及谈恋爱,就结束了。之后考上了编制,到县里的一所高中当了老师。
因为我当了老师,所以在这所高中,我又遇见了她。
那个被我抛弃的孩子。
她高二了,正好也在我带的班级里。说实话,第一次进入班级时,我根本没有认出她是白岚。因为,这个时期的白岚的脸面瘫了,时不时就会抽搐。她的座位也被班主任安排在角落里。也是学生们做,自我介绍时,我才发现那孩子叫做白岚。
我回忆着小时候她可爱的脸,现在的她,脸已经全毁了。
肯定,又是那个父亲做的吧。
这一次,我没有在接近白岚。因为,我知道半吊子的好意带来的伤害有多大。班上有个叫叶怜的好女孩一直在帮助她,我知道这些就够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我只要尽到一个老师的本分就好了。
某天放学,我看到她一个人窝在角落写作业,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有什么题不懂的吗?老师可以教你。”
我看着缓慢抬起头的白岚,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让我心口像扎了一把刀子。
“没,没什么。”
她看我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不存在憎恨,也不存在喜悦。她已经忘掉我了吗?
之后的日子里,我偶尔会听到学生们的传言。
说在哪哪哪可以看到白岚的裸照;
白岚的小拇指其实已经断了,之类的谣言。
真的是谣言吗?
怀着好奇的心,在某一天放学,我拦住了白岚。她就像坏掉的人偶,并没有对我说什么,任由我检查她的身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我还看到白岚的胳膊上,腿上都有各种烫伤和淤青。那一刻,我哭了。我抱着她,我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逃避责任。
我还在幻想,自己搬家以后,哪一天白岚的父亲就会转变心意对她好。我还在幻想,白岚会过着跟我一样普通的高中生活。
“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我又许下了誓言。
可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班上欺凌白岚的人,其实是大家公认的好学生叶怜。那些残酷对待,也是叶怜安排的。叶怜的家里有钱有势,自然会在身边聚集起来一群豺狼饿虎,我低估了叶怜这个人的狠毒程度。
那一天放学后,他们当着我的面殴打白岚,亳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我去阻止他们,却反过来被他们欺辱了。我的内心崩坏了,作为一个普通地成长起来的人,在他们的欺辱中,我的内心支撑不住了。而白岚就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她早就坏掉了吧。
所以,我跟着这群恶人一起用脚踢白岚。
回到家后,
我就吐了。看着镜子里的我自己,我知道……
我又一次背叛了白岚。
“姐姐!你也要吃蛋糕吗?”
我被蛋糕店的小妹妹拉回了现实。“啊,我买一点吧” 我打算给蕾雅买块蛋糕,多亏了她让我出来,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原来那个残暴的世界。
白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毕竟,那群恶人也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回到城堡后,我向蕾雅表达了感谢。
之后的两个月,蕾雅每天都跟我聊天,教我如何运用魔法。而那群跟我来的学生们,每天都在玩女人,玩儿各种东西。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所以我一直躲在蕾雅的庇护下。直到那一天,我的两个学生,沈平平和王一受到领主的委托到一个叫卡斯特的村子里执行任务。最后回来的只有王一,沈平平下落不明。难道真的有上帝惩罚了这个恶人吗?
之后,卡斯特村长的夫人,奥黛丽来到城堡面见领主,她被敕封为伯爵。奥黛丽伯爵在城里举办了多场茶会,蕾雅也邀请我参加过。本打算拒绝,可耐不住蕾雅的软磨硬泡,于是我去了。所以在那里,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很像白岚的女子。
那是奥黛丽伯爵身边的女侍,奥黛丽伯爵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侍,每场宴会都带着她,我躲在角落观察着,这个女子的头发是白色的,白岚应该是黑发。她的左脸带着面具,右脸看起来完好无损,白岚的右脸已经瘫痪了。所以我认为,那个女子应该不是白岚。
可我想去结交她,就算她不是白岚,我也想道歉,我也想赎罪。
正当我打算去找那名叫做安普莎的女仆时,蕾雅拉住了我。她告诉我,奥黛丽伯爵很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相信蕾雅的判断,可奥黛丽伯爵不是人类的话又是什么呢?
之后的几个月里,我都没有再见那名女仆。虽然奥黛丽伯爵有时会来到领都举行茶会,可她没有邀请过我。
再之后,就是现在这一刻了吧。
晚上,正打算前往蕾雅的房间找她聊天的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看到一个蕾雅和一名金发女子在一个透明的空间里,听蕾雅的口气,那女子是吸血鬼。我知道,蕾雅极度仇恨吸血鬼,因为吸血鬼曾经屠戮了她的家乡。所以我只是躲在角落里,等待蕾雅把事情办完。
在一道刺眼的亮光后,那个败下阵的吸血鬼前面竟然站着一个少女。那就是安普莎啊,我偷看着那个少女的一举一动。她生气的样子跟小时候的白岚很简直如出一辙。安普莎只用了一招就把林(黑猫)撕碎了。又只用了一招,就破除了蕾雅的结界。
“等等!” 正当她准备离去时,我叫住了她。
每一次相逢,我都认不出白岚,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楚。
“白岚……是你吗?”
“我是安普莎” 安普莎转过身来,我看清楚了那张脸,那是我认识的白岚。
“你怀里的是你的妹妹吗?”
“啊啊,是呢,是我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的妹妹!”
安普莎的声音很大,就像是在指责我。
我本已崩坏的心,仿佛又被震碎了,她果然还记得啊,九岁那年,我说过不会抛弃她,却自顾自的走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是我抛弃了身为妹妹的她。
“看来你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呢”我问道。
我知道,这是在自我安慰,就算她过得很好,也不是我保护的她,看到她的尸体后,我既没有去寻她,也没有为她做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悲伤里。
“诶,的确很好,只不过是醒来的时候在一推尸体旁,好不容易到达一个村子却还要四处躲藏。不过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照顾我的母亲和家人,我有了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爱人。”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啊,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领主的”
“您不用这么假惺惺的”
白岚说的对啊,我总是这么假惺惺的。十五岁那年,假惺惺的说会在她身边照顾她;成为她的老师时,我也是假惺惺的用半吊子的决心去保护她。正当我还想辩解些什么时,白岚的身后竟然凭空出现几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她们说了些什么后,白岚忽然看着我说道:
“她不会告密的。”
我还在被她信赖着吗?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白岚用公主抱的姿势,搂着那名奄奄一息的吸血鬼。她就要走了,我追了过去。此刻我的眼里,只有她。
“不要靠近!”
一名黑衣女子把我摔倒在地面后,她们就消失了。
就像经历了一场梦。
我蹲在那颗黑球旁边,不到半个小时,黑球就炸开了。
蕾雅从黑球里摔了出来,
她双手抱头,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第二天,
我从领主的口中得知,昨天晚上守城的士兵全部被割掉了头颅,圣女也被人带走了。因为蕾雅仍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领主转而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答应了白岚,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如果白岚就在奥黛丽伯爵的庇护之下的话,她应该会回到那个村庄。我下定决心,要找到她,向她道歉。这一次,我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此生再也不抛弃她。回到房间里,随便收拾了收拾行李,我就准备出发了。
“苏,你要去哪儿?你也要离开我吗?”
临走时,蕾雅拉住我的手腕。
“对不起,蕾雅。我有着必须要做的事,如果现在不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是,我也是你的朋友吧!”
蕾雅嘶吼着。
“对不起呐,蕾雅。我欠她的,就算用我的生命,也无法还清。”
蕾雅不再说什么。
这一日,我出发了。
这一日,我的异世界之旅才算正式开始。
白岚,
我来找你了,无论你是否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