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托尔返乡

作者:京極堂AF 更新时间:2023/1/24 10:06:13 字数:6224

二月,

在领都郊外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缓慢的行进着,多亏了奥黛丽伯爵的努力,现在这条回到德古菈的路上已经不用担心盗匪和野兽了,来往的商人们也很少再花昂贵的金币去雇佣冒险者保护自己。如今阻挡商人们在这条路上行进的,只有冬天的大雪。

这辆以德古菈村为方向的马车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我们熟悉的托尔先生,而另一位则是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他身着黑色的丝绸长袍和长披风,俨然一副贵族的模样。虽然不到四十岁,男人的头发的两侧已经出现了白色,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一双狡猾的眼睛。他的名字叫做托科特,是托尔的亲生父亲。

“你的母亲会原谅我吗?我抛弃了萝希尔,这十几年来我也一直在后悔。”托科特无力地垂下头。

“父亲,我无法保证,但我知道妈妈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这些年来妈妈时常就会念叨父亲的名字”

托尔将手放在父亲的肩上。

虽然他这些天来经常安慰父亲,但是其实他的内心也是阴云密布。去年的四月,托尔带着死去的莎莉叶离开了卡斯特村,莎莉叶醒来后,托尔以为她会离开自己,没想到莎莉竟然答应跟着自己。这让托尔充满了惊喜,他与吸血鬼的赌约,是他胜了。

莎莉答应跟着自己后,托尔决定去领都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艾斯顿商会的商人,安顿好莎莉后,自己再将母亲和妹妹接到领都生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托尔到达领都后四处碰壁,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艾斯顿商会的会长,他根本就不打算跟托尔见面。

到达领都后的生活很苦,托尔成为艾斯顿商会的见习商人后才勉强能为莎莉租上一间房子。托尔以为吸血鬼不吸血就会死,因而托尔曾向莎莉提出吸自己的血,没想到这样反而让莎莉生气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莎莉经常早出晚归,托尔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晚上一定会回来。

异变就在去年十一月的某一天,莎莉早上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只是在家里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回村里了,勿担心”。托尔本想去追她,可他找了许多冒险者,大家都以冬天快到了为由拒绝了他。确实,平民不如贵族,冬天时只能封锁门窗,储存木柴粮食,这样才能度过寒日。

直到第二年一月,雪地融化,春天到来,艾斯顿商会的会长突然拜访了托尔,托科特想要跟着托尔回村找自己的妈妈,而且声泪俱下的向自己哭诉这些年来的后悔。托尔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不管父亲是否真心,至少父亲回去可以让妈妈心情更好,妈妈这几个月肯定过得很辛苦吧,托尔对自己突然离开母亲和妹妹而感到后悔。

于是,在一片祥和中,马车悠闲的行进着。

……

大约走了一天时间,太阳已经落山,马车也终于走到了德古菈村的村口。在马夫的呼唤声中,托科特和托尔探出头。村庄的变化让托尔感到震惊,只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托尔几乎不认识曾经的卡斯特村了,托科特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最先让托尔注意到的,是自己脚下踩的地面,一年前还是土路,现在都铺上了鹅卵石和石板。而那些村庄里林立着的小小的土房子和茅草屋都已经变成了坚固漂亮的砖木结构的石料房。

“托尔,别发呆了,我们进村吧,你知道萝希尔和妹妹住在哪里吗?”托科特问道。

“啊…应该在西区。”其实村庄变化这么大,托尔心里也不确定,所以只能按着印象走到中央广场。

广场中央的展台也变的豪华,最让托尔感到震惊的还是东区与西区的那面墙不见了。两面的建筑都相差不大,似乎根本已经没有了东西隔阂。而且明明是晚上,广场上还能看到有许多漂亮的女性结伴而行,放在去年的卡斯特村是不可能的。

“德古菈村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啊” 托科特微笑着点头。

随后托尔向西寻找自己的家,终于在穿过几条小巷后,他找到了自己家的位置,这里果然也变成了新房子,而且体积比以前大了一倍。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推开了门。

房间里两名女性正在依偎着相互拥吻,看到不速之客进来,两人瞬间露出了警觉。两名不速之客,不仅是人类,而且是男性。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们的家?” 其中一名女性质问道。

“这里,明明是我的家。” 托尔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不,两位美丽的女子,我们二人是来寻找一名叫萝希尔的女子和一名叫托莉的女孩儿,我们是她们的家人。”托科特将托尔挡在身后,绅士的向两位女性鞠了一个躬。

“萝希尔大人和托莉大人早就不在这里住了,你们两位请回吧”

“请问能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吗?” 托科特问道。

“萝希尔大人每天早上都会到中央广场,明天去找她吧”

“感谢两位美丽的小姐。还有一件事,我和儿子连日奔波来到这里,村里是否有能居住的民宿?” 托科特又一次问道。

“中央广场东面的街道里有专门接待来往商人的旅馆。”

两人告别后,就朝着村庄的东部行进,说实话托尔感到心里很郁闷,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母亲和妹妹竟然都不在这里。而且,他从来没有去过东区。东区的贵人们从来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人,真的能在东区找到旅馆吗?

前往旅馆的路上,时而能看到有路过的人,几乎都是女性。其中也有几位自己从小就认识经常跟母亲一起洗衣服的阿姨,托尔主动向她们打招呼,可对方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完全没有理会托尔。

托尔与自己的父亲再一次回到了村庄的中央广场,两人按刚刚两名女性说的,进入了东面的大道,这里阻隔两个区域的墙已经拆毁了,在地面上依稀能看到过去的断壁残垣。托尔这是第一次在没有人阻拦的情况下踏足东区。

两人刚进入东区,托尔就看到那栋巨大的白色建筑,这里原来是村长的办公公署,而现在铁门的门牌上写着“孤儿院”,三个大字。而透过铁门可以看到,里面的院子里偶尔跑着几个小女孩在你追我跑,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托尔不禁感慨,如果自己一年前没有逃跑,也许就可以亲眼见证这村庄的变化了吧。

“托尔,这个村庄是女儿国吗?”托科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托尔从感慨中拉回了现实。

“不,原来还叫卡斯特村时,应该也是有很多男人的。”托尔依稀记得村庄中的男性有很多,尤其是原村庄大人在西区安排的眼线和小混混。

“你还记得,自从咱们从村口进来到现在,遇到了几个男人吗?”

“我想,应该没有。”托尔意识到了父亲问话中的关键。

就在两人对话时,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踩踏声,两人感觉退到路的两边,托尔看到马车上印有特殊的花纹,这是贵族的标志,于是两人鞠躬行礼。在这个国家,只要贵族的马车和车队经过,平民就必须行礼。等到几辆马车完全离开,两人才起身。

“来到这里果然没错!” 托科特兴奋的说道。

“父亲,您为何如此激动。”托尔不解,刚刚父亲还和自己讨论村庄的诡异气氛,而现在却又这么高兴。

“没事,刚刚经过的车队,是克伦伯格家的家族纹章,看来我的生意也许真的能靠奥黛丽伯爵盘活。”

“也许是吧。我们真的能见到奥黛丽伯爵吗?”托尔问道。

“首先要找到你的母亲,萝希尔。走吧,托尔,我们去找旅馆住宿。”

于是,在夜色下,两人朝着旅馆的方向走着,直到看到一所旅馆模样的房子,两人疲惫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两人走到旅馆前,上面赫然写着“风雪客栈”四个字,旅馆的门口还站着几位漂亮的女性。正当托科特上前准备搭话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喂,托尔,看这里!过来……”

托尔看向身后漆黑的巷子,他发现里面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那是他认识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毛毛。托尔心里有些激动,在自己来到这个村庄,终于有一个认识的人与自己打招呼了,而且还是一个男人,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好久不见呐,毛毛” 托尔走过去与他打招呼。

托科特也跟了过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吧。”

就这样,托尔和父亲跟随毛毛行进在狭窄的小巷中,直到进入一所大宅的后门。两人看到把守后门的是两位女性,可这两位女性与他们在村庄看起来的女性有些差异。如果说村庄里的女性们面貌苍白,但又不失妖娆的美丽,那这里的两位女性,则稍显正常。

两人跟随毛毛,进入大宅的后院,在毛毛打了几个手势后,后院的一处打开一条密道。密道非常狭窄,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宽度。又是一条漫长的行进后,三人进入到一个开阔的室内。室内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托尔看出有几个是从前驻守东区大门的门卫,是村长的爪牙。

“毛毛,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托尔厉声问道。

几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可他们都没有理会。

“世道变了,曾经的敌人就是现在的同伴。” 毛毛无奈的说道,“来吧,我来为你们二位引荐大宅的主人。”

二人被领到另一个房间内,房间里的长桌上正有几个人在议论着什么。在毛毛的指引下,两人坐在了最末尾的两个席位。在男人们相互自我介绍后。

“那,有哪位能告诉我和我的儿子,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托科特显得不耐烦的问道。

“托科特先生,您是否注意到德古菈村有何异常?”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说道。

“没有男人啊,不过现在正常了,你们不就是男人吗?”托科特道。

“正如你所说,这个村子的男性从去年四月开始就在逐渐变少……”

接着老人开始讲述村庄过去发生的事,那是去年四月。也许真正开始让人注意到的时候是五月。一位看守东区的门卫,在家中用自己砍断了自己的手臂。而后,西区就开始零星的出现死人,大家开始并不在意。直到原村长大人离奇死亡,现在的奥黛丽伯爵继任领主后,村庄无论是东区还是西区,许多人家都穿上了黑衣办丧事。这种死亡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家里的女人是最开始死的,三天之内,家里的男人们就会相继死去。

“这是传染病吗?” 托科特问道。

“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传染病,奥黛丽伯爵还组织人手去调查,只是…”老人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

“奥黛丽伯爵欺骗了我们,她推倒了阻碍东西区的高墙,也是这个时期前后,有人看到了过去已经死去的女性游荡在村子的街道上,开始大家还不相信,也就是去年十一月左右,这些死而复活的死者们开始变得愈发猖狂,她们明目张胆的杀死自己的丈夫,儿子或是兄弟,这时候村子里很经常的就能看到,这些怪物拖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到郊外的大坑里一起焚烧。”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我看在座各位的体格,就算五个女人加起来也可以轻松撂倒在地吧?” 托科特问道。

“根本无法反抗,她们变成尸体复活后,就拥有了超常的体能,村里曾有几名青年看下去这种暴行,于是召集了五个人,去埋伏其中的一名怪物。没想到,第二天在埋伏地点,只发现了几个青年没有头颅的尸体。”

“吸血鬼…” 托尔自言自语道,他想起去年自称“卡蜜拉”的女性吸血鬼,据当时的莎莉描述,卡蜜拉就可以一个人解决三名成年男性。

“吸血鬼?书上说,这种生物不是会吸食人们的血液吗?那这把人都杀掉,她们找谁吸血呢?” 托科特对托尔提出疑问。

这时候,在老人身后的屏风后,一名女性的声音响起。

“小女猜想,这些怪物,大概率不是吸血鬼。”

“你是谁!” 托科特呵道。

“我是艾斯顿商会副会长的女儿,我的名字叫做安洁莉卡。托科特先生,你不会不熟悉吧。”女性如此说道。

“哼,要不是你的父亲抢了我的生意,我能坐在这里吗?”托科特没好气的说道。

托科特之所以认下托尔当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一个月前,自己的金主奥薇尔·克伦伯格大人突然将手中所有的订单都交给了自己的死对头,这使得自己的商会会长的地位岌岌可危。艾斯顿商会的副会长。这才迫使托科特跟托尔来到德古菈村,他打探到情报,托尔的母亲,自己曾经抛弃的女人萝希尔是奥黛丽伯爵的女仆,只要能搭上奥黛丽伯爵这条线,自己也能东山再起。

“我与家父一年见面的情况屈指可数,小女并不是家父冒犯到了托科特先生,还请见谅。” 安洁莉卡如是说道。

“你把我们拉到这里,难道是为了阻止我们与奥黛丽伯爵见面?”托科特没好气的问。

“不,我是为了保护你们。同时也有事情想要让托尔先生来做。”

“我?”

“是,小女曾经观察过村庄里的怪物,她们虽然残忍的杀害了家里的男人,可是她们对同为女性的人类则没有那么残暴,反而会表现出女性才拥有的感性的一面。”安洁莉卡顿了顿继续说道,

“托尔先生,我曾经很多次都与你的母亲萝希尔谈话,她是一位善良,仁慈的好母亲,经常与我提起曾经离家出走的儿子。同时小女也认为她已经变成了这些怪物的一员”

“……” 托尔想到莎莉叶被卡蜜拉咬死的样子,难道母亲跟妹妹也遭到了毒手吗?

“不过,小女在与萝希尔近两个月的观察中,发现她还拥有人类理性的一面,也许是离家出走的托尔先生对她造成的打击,让她即使变成怪物,也完全没有被怪物的习性所吞没,因而小女想拜托托尔先生,杀掉自己的母亲。”

“杀…这不可能吧,这跟那些怪物有何区别?”托尔大吼道。

“听我解释,在我两个月的观察和打探,其实男性有时也会复活,他们被派去搭建房屋,修建道路,只是这些复活后的男性与女人完全不同,男性怪物,看起来毫无知觉,就像行尸走肉。因而小女断定,是男性中没有操控他们的领导者,而你的母亲,萝希尔小姐几乎每周都会纠结村口的女怪物们在中央广场讲话,这一定就是她在向女怪物们传达某种暗示和指令,我认为你的母亲就是领导者,只要杀掉她,村里其他的女性怪物也会变成行尸走肉,自己消亡。”

“可是,你如何能断定萝希尔不会杀掉托尔。”托科特问道。

“这其中有赌的成分,我与萝希尔小姐相处时,她每每提起两位抛弃她的男人,就会露出无限的苦楚,故小女认为,二位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露出破绽。”

接着,安洁莉卡从屏风后递出一把匕首。

“这是洒满秘银和施加了圣光魔法的匕首,传说在千年前魔族入侵时,秘银武器和圣光魔法是对付食尸鬼和吸血鬼的利器。”

“喂喂喂,安洁莉卡小姐,您不会用童话书上的魔族,来糊弄我们吧?说到底有没有魔族入侵这回事,只是童话绘本上的怪物吧。”托科特嘲笑道。

“可是,村里徘徊的怪物,与书上的描写相似,小女认为她们很有可能就是食尸鬼或者吸血鬼。这是挽救卡斯特村唯一的办法了,两位,小女诚挚的在此向你们表达感谢。”

安洁莉卡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鞠躬行礼。

“我们如何确定你不是跟萝希尔一伙的?”托科特问道。

“我们可以签下魔法契约。” 安洁莉卡看了身边的那位老人一眼,老人拿出一张羊皮纸递交到托科特手中。

上面写着,安洁莉卡保证在圣光历1024年2月4日的现在这一刻,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属于人类,并且不会做出欺骗,背叛,托科特和托尔先生的行径。

“可是杀了她们,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托科特露出商人本性。

“我可以将我个人在艾斯顿商会的股份全部转到托科特先生的名下。” 安洁莉卡说完又拿出另一份魔法契约。

“好,成交。” 托科特心想,只要得到安洁莉卡的股份,也能打败可恶的副会长,并且不用再向贵族们低头。

“父亲,真的要杀掉妈妈吗?这……” 托尔急切的询问身边这个男人。

“托尔,这不是杀,这是拯救你的母亲,我的爱人。让死者重新回归死亡,这才是对她们的解脱。”托科特语重心长的说道。

“让死者回归死亡…”

托尔想起莎莉曾经复活时的情景,如果自己能狠下心来杀死莎莉,是否能有不同的结局呢?在这铺天盖地袭来的死亡潮流之下,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托尔紧握拳头,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明天早上八点,萝希尔会出现在中央广场,那时候就是二位行动的时机,秘银匕首实属珍贵,因此只有一把,二位可以自行决定谁来执刀。那,祝愿二位行动顺利。”

安洁莉卡道。

“安洁莉卡小姐,您可否听说过村里的这些怪物里有一名叫做卡蜜拉的女性。”

“不,村庄里的女性怪物都是过去村庄里的女性,并没有外来人物。”安洁莉卡说完,微微鞠躬,从屏风后的暗道里离开了。

“托尔,我来拿着匕首吧,为父不想让你背上杀害母亲的罪恶感”

“不,父亲,还是由我来吧,让死者回归死亡,我要亲手给母亲解脱,让她的灵魂得以重返天堂。”托尔暗自下定决心。

“那,就交给你了。” 托科特将匕首递给自己的儿子,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当然这个笑容并没有被托尔察觉。

随后,二人被毛毛带到了另外的房间里休息吃饭。托尔面带愁容,而托科特也在身边不断开导他,两人看起来就像真的从小就在一起的父子一样,只是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背后谋划的是,儿子如何杀掉自己的母亲;丈夫如何杀掉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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