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停不下来的绝望(下)

作者:京極堂AF 更新时间:2023/2/8 16:35:46 字数:6003

“上主啊,使我作祢和平的使者。

在有仇恨的地方,让我播种仁爱;

在有伤害的地方,让我播种宽恕;

在有怀疑的地方,让我播种信心;

在有绝望的地方,让我播种希望;

在有黑暗的地方,让我播种光明;

在有悲哀的地方,让我播种喜乐。”

黑暗中,已经在生命边缘挣扎的尼克被一道亮光惊醒,就算平时给他送饭的时候,周围也是一片黑暗;可是今天,有人揭下了他的眼罩,眼前出现了光芒,那是门被打开时,从外面泄露进来的光明。

门后,出现一个白发女子咏诵着圣典里的经文,她身着修女服,就像上主派来拯救尼克的天使。尼克在习惯了刺眼的光亮后,他看到那个白发少女正是他熟悉的安修女。他拼命的想发出声求救,可嘴里干咳的无法出声。

“噢,圣洁的上主,赐我那所求的:

不求人安慰,但求去安慰人;

不求人理解,但求去理解人;

因为给予,就是得到;

宽恕人,就被宽恕;

在死去之中,我们得着永生。”

待安修女将这颂文读完,尼克的眼里流下了喜悦和感动的泪水。他作为一个士兵,本不信任何神明。可今日在他的眼里,这个白发少女就是纯洁和高尚的代表,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就是……

“神的代行者”

尼克沙哑的嘴里缓缓说出几个字。安修女在听到尼克的话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接着她随手一挥,那锁着尼克手脚的铁链就松开了。尼克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因为随着安修女又一拍手,从地面上浮现了几块白面包和只有贵族才可以吃到的蛋糕,加上各种烤肉,还有许多饮品,除了普通的水之外,还有酒。

“尼克先生,你很饿了吧。” 尼克跪在地上缓缓抬头,安修女只是在一旁微笑着,可在他看来,少女只有嘴角勾起,眼睛里却毫无感情。

虽然作为士兵,尼克本能的会怀疑这些饭菜里有没有下毒,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这段时间来,他的饭每次只有几块硬面包和不到一杯水,如今见到这么丰盛的餐点,就算上主来到他的面前阻止他吃这顿饭,尼克也不会理会的。他大口大口的喝着罐子里的水,又大吃大嚼着白面包和烤肉。安修女则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木椅,她轻轻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尼克先生,这顿晚饭还合您的胃口吗?”

待到尼克酒足饭饱之后,安修女才开始说话。在进食后,尼克感觉到自己身体又恢复了力量,至少不用再跪着,而是可以支撑着墙壁站起来。

“安修女,我…这是在哪儿?” 吃过饭之后,尼克的理性和冷静也回到身体里,他环顾四周,凭借门外传进来的光亮,尼克发现这里很像一个杂物间。

“那时候都告诉你了,赶快离开领都,尼克。”

“安修女,你是奥黛丽伯爵派来救我的对吧?”

“不,能不能救你,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安修女露出遗憾的表情。

“我是跟谁结仇,才被抓来的吗?难道,是贵族…” 想到贵族都是一群随意玩弄平民的人,尼克感到绝望了。

“尼克先生,今日我是将她们带来见你的,你的生死由她们来决定,这也是曾经我答应她们的要求。”

安修女说完,身体就像融化了一般原地消失了,这让尼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趴在地上从安修女消失的那一块寻找其离开的踪迹,可地面没有任何痕迹,这让尼克怀疑自己是否还处于梦中。但是,随后从那道门里出现的两人,不,应该说是三人,因为她们还怀抱着一个婴儿。三人走进了尼克,她们是艾拉和妮娜。

那一天的记忆如春笋般涌现在自己的脑中,自己的女儿和妻子背叛了自己。这让尼克确信,现在的一切根本不是梦。

“尼克”

妮娜毫无感情的声音呼喊着发愣的尼克,妮娜从没有对他直呼其名过,不过眼前这个女子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妮娜,艾拉,难道你们也被贵族抓了?” 尽管知道两人背叛了自己,但尼克还是关切的问道。

“哈哈哈,什么贵族,你在说什么?” 艾拉发出尖锐刻薄的笑声,这种笑是尼克从未听过的。

“尼克,有东西给你。” 妮娜操纵影子,将一个人类的头颅抛在了尼克的面前,虽然面容早已腐烂,但尼克还是一眼认出来这颗头,就是自己常去妓院找的那名情人的脑袋。尼克看着这腐烂的东西,不禁捂住自己的嘴,他感觉自己刚刚吃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

“你们杀了她?” 尼克问道。

“不,我们只是将她带过来见你。” 妮娜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这让尼克心里认定这就是妮娜和艾拉杀了她。不过这一点,尼克确实冤枉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吸血鬼们是不会杀戮女性的,妮娜本来是想要去妓院找到与尼克偷情的女子,将其也转化为吸血鬼的一员。但是,由于尼克失踪了近半个月,整个平民区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怀疑是尼克与情人私奔,抛弃了妻子和女儿。妓院害怕惹祸上身,就将这名与尼克交好的妓女杀害了,妮娜和艾拉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废弃街里的一具尸体。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无助的尼克跪在地上。

“尼克,父亲,爸爸。你知道吗?从你未经我的意见,就将艾拉姐娶为妻时,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每天都在痛苦中活着,我也因此而憎恨你。”

妮娜恶狠狠地说道,其实她为人类时内心并没有这么大情绪,只是白岚的血脉无限的放大了妮娜对男性的仇恨。

“你对艾拉做了什么,你把她还给我。” 尼克深信自己的女儿一定是对艾拉施加了某种诅咒,才导致艾拉对他离心离德。尼克看向一旁抱着婴儿的艾拉,但艾拉的眼里只有妮娜。

“我对艾拉姐用了魅惑,让她的身心都彻底属于了我。”妮娜说道。

“魅惑… 平民是不会使用魔法的,果然还是贵族。” 尼克的声音带着颤抖,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贵族才会如此玩弄和羞辱平民。

“尼克,对我们来说人类的贵族和平民没有区别,只是同一块砧板上不同的肉而已。” 一直沉默不语的艾拉突然对尼克说道。

“你们?人类?” 尼克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比被贵族抓获还要糟糕,也许,妮娜和艾拉早就不是他能理解的范畴了。

“尼克,看看这个孩子吧,在这之后你就会理解一切。” 尼克看到,婴儿似乎被什么东西托着来到他的面前。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不可能,明明才三个月,难道我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一年了?” 尼克嘴上说着不可能,却看到艾拉的身材已经恢复如初,他相信这就是他和艾拉的孩子。

“不,这是我和艾拉姐的孩子,哈哈哈。” 妮娜讥讽道。

尼克没有理会疯狂的妮娜,只是专心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婴儿来到尼克的怀中后,本来安详的睡眼突然睁开,她盯着尼克。这浅红色的眼睛,盯得尼克心里发毛。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喜悦的。喜悦过后,便是无限的怀疑,因为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长着一队锋利的獠牙,当尼克用手逗弄她的时候,婴儿竟然活生生的将他的手指给咬了下来。

尼克看到婴儿眼里轻蔑的充满仇恨的眼神。他吓得把婴儿扔在了空中,可婴儿却似乎漂浮着一样到了妮娜的怀里。尼克见到,婴儿回到妮娜的怀中时,变得乖巧,发出了“咿呀、咿呀”的愉快声音。

“这是,怪物…” 尼克最后一丝燃起的希望也灭绝了,“你们,杀了我吧。”

“尼克先生,你走吧,走的远远的,最好离开艾伦菲斯特,离开王国。”这时候安修女的声音从艾拉和妮娜的背后响起。

“你到底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为什么…”这是尼克最想知道的问题,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见到安修女后,都是一副崇敬且亲密的模样,他明白,安修女一定就是幕后主使。

“不,我所做的只是推了妮娜一把,真正破坏自己家庭的,不就是你吗?尼克先生。不就是你在艾拉怀孕期间去找别的女人,才让妮娜走投无路来求助我的吗?”

安修女说完,宠溺的看着妮娜。

“感谢你,安。” 妮娜微微鞠躬。

“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如此处心积虑的破坏我的家庭,就算我有错,也是我们家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尼克的心中愧疚夹杂着愤怒,这样的感觉让他苦涩不已。

“尼克先生,我不是恨你,也不是针对你。我是恨你们所有的男性,我恨你们所有的人类。” 安修女冷漠幽怨的神情让尼克心中的愤怒退缩了。

尼克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了,他已经知道,这位修女肯定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妻子和女儿大概也早就不是人类了。他缓缓闭上眼,等待着三名非人生物的最终审判,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安修女抛在他面前的一个小袋子。

“这是十个金币外加五十枚银币。尼克,你走吧。” 安修女虽然面目轻蔑,但却还是清晰的对尼克说道。

“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就算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要误会,尼克先生。这是妮娜在身为人类时,向我提的唯一要求。你走吧,这些钱足够你前往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尼克拿起地上的布袋,这些贵重的金属,是自己一辈子努力工作都无法得到的。过去奥黛丽伯爵仅仅赏给他一枚金币,就让他心里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如今手中拿着这么多钱,尼克只感觉到绝望。他沿着门里透露出的亮光缓缓前进。直到他走上阶梯,到达了门的位置。

尼克回头,只看到黑暗中,妮娜和艾拉亲密的在一起做着些什么,她们完全没有注意离开的尼克。

“妮…”

正当尼克准备呼唤自己曾经的女儿和妻子,进行最后的道别时。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进入了一股力量,接着他的喉咙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最后,在这疼痛平息后,尼克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就算用尽全力,也只有“啊,啊”的沙哑声。

“尼克先生,我们还太过弱小,如果你到了外面的世界到处宣扬,我们也很困扰。” 安修女的如同天使般的嗓音在黑暗中传到了尼克的耳中。

尼克机械的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这象征着自由的木门。走出门,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在小修女露西的指引下,尼克从一扇小门离开了。他看到自己身后的建筑,就是离家不远的象征着圣洁的小教堂。只是,现在这里已经被一群恶魔盘踞。

夜色之下,尼克只想离开这里。士兵的坚强意志让尼克在如此绝望的情景下,也能支撑着一口气。他想过,自己可以选择去向骑士团报案。可是,会有人相信自己吗?那一群非人的生物,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再三犹豫后,尼克还是选择了向着城门前进。

作为士兵,年轻时的尼克想着要守护好这座城市。可是,现在看来,这座城市只要有小教堂的那群恶魔在,绝望就不会停下来……月光下,尼克偷偷溜出了城门,也许不久就会出现下一个跟尼克同样绝望的人,可这已经跟失去一切的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

夜半,尼克离开后。

在教堂神像巨大的十字架上,两名少女分别坐十字架的左右两端。

“岚,你为什么如此憎恶男性呢?” 看起来比白岚还要幼的灰发少女问道。

“蕾雅,我……” 白岚面色忧郁。

虽然蕾雅已经转变为吸血鬼,但是凭借强大魔力和魔法学者特有的理性,蕾雅跟奥黛丽一样,保持着对血脉的抗拒。尽管,蕾雅知道自己的内心对男性已经变得冷漠,但远远未到达憎恶的地步。对白岚也不会强求更多的肉体接触,不过如果她需要自己,蕾雅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岚,对不起,是我强求你了。”

“不……” 白岚知道,就算自己说出了过去的经历,蕾雅大概也是不能体会的。不过,白岚的脑海里出现了六月时,妮可拉派来的影子对自己报告的,富柏领主的情况,也许可以使用那个。

白岚进入阴影,穿过十字架,来到了另一头的蕾雅身边。

“蕾雅,听说你杀富柏领主使用过一种探知记忆的魔法。”

蕾雅知道白岚指的是什么,“岚,那是拷问犯人使用的魔法,怎么能对你…”

“没关系”

白岚躺在了蕾雅的腿上,闭上眼睛。

“岚,这种魔法有可能会对精神和记忆造成损伤。”

“没关系。”

见白岚如此强硬,蕾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后她询问了白岚想要让她看到的记忆的时间和地点。只有知道了这两点,魔法才能有指向的进入到对应的记忆之中。

“华国海西省,长空市。时间是,十年前的十二月十二日。”

在白岚说出地点和时间后,蕾雅指尖的光点进入到白岚的脑海中,这个光点是蕾雅的意识。刚刚进入白岚的脑海,蕾雅就发觉了异常,明明白岚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蕾雅却像穿越了在这个世界十八年的漫长时光,而后才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记忆里又穿行了十年。

蕾雅的视野中出现了陌生的环境和她从没有见过的地方。

“岚,你在另一个世界是大贵族吗?你的家感觉,比领主的城堡还要清洁和干净。”

蕾雅好奇的看着白岚家中的景色,除了干净光滑的地板,窗户上还有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透明玻璃,而且这玻璃的材质绝对要比肩王都的水平。接着,随着白岚的视野,她又看到了许多自己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不,我的家只是普通人家的水平。蕾雅,趁我的父亲还没有回家,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我带你看看。” 再次回到原来的世界,白岚感到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过分,假如不是蕾雅的意识在与自己对话,白岚都要以为异世界的旅程都是一场梦了。

“岚,你的家里有书吗?我想看看这个世界的魔法。”蕾雅兴奋的说道,如果能学习到异世界的知识,自己的实力一定会更进一步。

“有是有。”

白岚发现自己恢复了九岁的模样,于是她迈着小短腿跑到父亲的书房。自己的父亲虽然只是在少年宫里当数学老师,可是在母亲离家出走前,父亲也是一个温文尔雅,喜欢读书的人。来到书房后,映入眼帘的都是父亲的藏书;除了有经典的名著小说外,还有一些专业书籍。白岚随手拿起一本物理学的科普书籍,放在眼前。

“这是……wulixue?” 因为寄宿在白岚的意识里,因而她也能认识异世界的文字。

“是啊,我们的世界没有魔法,科学主导着我们的世界。”

蕾雅没有看到书中她所期待魔法,她只能看懂书中解释的一些现象。不过,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本书中记载了,世界上所有的物体都受到重力和地心引力的作用。可在蕾雅看来,她可以任意悬浮在任何高度,她也可以将任何物体悬浮起来。

“咱们看点其他的东西吧,腻了。” 蕾雅说道。接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书桌上放着的一个长方形的薄本,“岚,书桌上的是什么东西?”

白岚走到书桌前,这是父亲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她按了一下空格,电脑屏幕就亮了起来,电脑并没有锁,里面还有父亲正在用的资料。白岚看到日期是,十二月十二日,正是她的生日。这一天父亲不知去外面做什么,就把她一个人放在了家里。

“岚,为什么这个薄片还会发光?”

蕾雅看着白岚在这薄片的按钮上操作了一番,上门的字体和图形还会不断变化。就像魔法一样神奇,这让蕾雅的好奇心膨胀起来。

“这是电脑,可以查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你想知道的东西哦,而且,还可以学习,看视频,购物…反正用途很多。”

白岚随手用GOGO搜索,输入了吸血鬼。霎时间,薄片的屏幕上出现了许多关于吸血鬼的习性,来源,和相关资料。蕾雅不禁心声感慨,如果自己有这么方便的东西,还用得着满世界奔波吗?

“不过,都是虚构的罢了。” 白岚不屑的说道,蕾雅也确实注意到,所有关于吸血鬼的描述,都是出自这个世界的人们的创作作品。

接着,白岚又带着蕾雅来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当白岚的手按在墙壁上某个按钮时,房间亮了起来,白岚看到悬挂在天花板的白色光源,似乎并不是煤油灯或是火焰,仅仅一盏,就让房间全部照亮了。

“这个光亮,是魔法道具吗?” 蕾雅的话一出口,白岚就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电灯了,这个世界没有魔力,这都是人类自己的发明物,就像…嗯,就像工匠们每天制作的东西一样。”

“哦!哦!这个世界的平民都有如此强大的制造力,怪不得异世界的人类体内都魔法充盈。” 蕾雅恍然大悟道。

“不,我们的世界,至少在我们的国家是没有平民和贵族的区别,也没有奴隶哦,大家都是人人平等的。” 说道人人平等时,白岚的内心产生了波动,真的是平等的吗?

“这里真是理想乡啊!”

蕾雅的话刚说完,白岚还没来得及带她参观卧室,屋外就听到了粗鲁的开门声。白岚知道,是父亲回来了。

12月12日,白岚的生日。也是她人生噩梦的开始。

绝望,不会停下来的绝望,就是从这一天不断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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