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头纯粹的野兽。思绪和本人分离开来,内心世界与肉体远远地抽离开来。
内心世界里,我站在一片漆黑中,切可尼所看到的画面和他所感受到的一切的感觉,全都像一张投影屏一样展现在这片漆黑与寂静之中。
我决定暂时不去管我的肉体,随他寻欢作乐,随他发泄情绪去吧。
我将手放在投屏上,往右扒了一下,仿佛正在手机上翻看短视频一样。
那张屏幕上的画面向着右边挪出了屏幕的边界,取而代之从左边划入的,是我在魔导列车A146号上做的梦。
就是那个在包厢里和她面对面入睡后做的梦,最后被希尔娜吵醒了害我没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
那就在这里再看一次吧。
一念之间,屁股下出现了一张电影院里才有的沙发。
我将折叠起来的坐垫拉下,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然后用放在扶手旁的可乐洗涮着嘴。
呵,在我的里世界,我当然是想干嘛就能干嘛啦,这和在做清醒梦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观众已就位,让电影开始吧。
我按下了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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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她的故事,我说不完,光是美好的记忆,就足够铺满我的全部回忆。
最初,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曾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宅男,远没有现在圆滑,远没有现在强,远没有现在那么渴望复仇。
那时的我,最多就是比较阴暗,厌世,在学校里充当着阴角的角色。
想杀掉谁,想自我了断的念头不是没有过,但是我没有勇气真的去这样做。
我比谁都了解,自己这鸟样和垃圾的原生家庭脱不开干系。
不想学习,不想社交,甚至连诞生和生命的意义都懒得思考。
每天得过且过着,我叫沈逸,黑发黑瞳,那年17,高中二年级,成绩一塌糊涂。
我不肥,脸生的还算俊俏,但我和肥宅们一样每天就只知道看点二次元,也对现实生活中的女性没有任何妄想,倒不如说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我还不是一般的恐女。
每天都低着头过日子,久而久之,驼背也出现了雏形。晚上熬夜看动画,小小年纪皮肤和黑眼圈的问题就找上了我。
回想一下,已经一个人过了一整年了啊。
因为读不懂空气没有及时加入班里的某一个小团体而导致被孤立;因为沉默寡言、很好欺负的样子,而不止一次被无缘无故地欺凌,换个更好的词就是校园霸凌。
上厕所的时候被同班同学用水桶从隔间外一整桶地浇进来,放在书包里的钱包一没看好里面的钱就会立马被偷,严重的时候甚至书包都会整个的失踪——往往会在一整天的寻找以后在校区里的某一棵树上找到。
我尝试过找老师谈,前面几次他们还认真地为我考虑,但几次以后,他们开始反问我:『一直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别人就只欺负你而不去欺负其他人?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我这才发现,他们也看我不爽很久了:整天阴暗地散发着负能量,成绩还差,就这还敢三番两次地耽搁他们时间?
没什么的,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多亏了父母生前给我的历练,我的抗压能力好极了。
钱嘛,从去年我的父母因不明原因身亡、被我的叔父收养了以后我就不再缺钱了。
虽然叔父他不让我和他一起住,但这样我也轻松,因为我还有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可以住。
貌似他身前很愧对我的父亲,所以在他死后,每个月叔父都会给我相当可观的一笔生活费,这笔钱就算是在一线大城市也能够不成问题地生活下去。
所以被偷一点就被偷一点吧,无所谓的。
被泼了水,正好就可以找到借口理由回家了。书包被扔了,正好就可以翘课去找了,不然没书的话我也没法上课不是吗?
总之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因为我不愁吃穿,也懂得知足常乐。
我总是在赔笑,不管发生什么足以让一般人委屈到崩溃的事,我都会用笑来面对。
只是他们似乎只要一看到我遭到欺负以后还在笑的恶心样子,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待我。
一直这样积攒下来的怨念有时会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在下课后飞奔回家,在从小就在一直写着的那本被我取名叫《愿望清单》的厚厚的电话簿上,记录下我的愿望。
可以是口嗨,可以是我想让谁去死,可以是我想爆破学校。
但凡是实现不了的,我全都给它写上。
万一实现了呢?
毕竟上面还真有不少愿望在不知不觉中被实现,最近还实现了我八岁那年写下的,只要我还留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一天不想实现的愿望。
在完成并划掉那个愿望的瞬间,我感觉积压在身上的全部压力全都一扫而空了,整个人无比的神清气爽。
所以为什么要把哪怕只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的事也记录上去。
只要愿望能够达成,我就能够净化我自己。
从记录下一个愿望的瞬间,我就会开始祈求它早日完成,并脑补完成之后会为我带来何种变化。
我是个没有任何力量也不想要努力去做出改变的废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我遭受到的一切苦痛都是因为我能力不足导致的。
但那又如何?我的愿望就算我不付出任何代价也能实现,只要我还有这本愿望清单,我就能做到任何事情。
的确,大部分愿望都没能实现。
但是六岁那年写下的:希望家里的小狗能永远永远都陪着我。
七岁那年写下的:希望能够看到父亲和母亲谁进医院,这样我就可以安闲地在家待几天了。
八岁那年写下的:要是以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就好了。
九岁那年写下的:希望欺负我的几个六年级的小混混摔断胳膊或者腿。
等等等等……
实现了很多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愿望。
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上天,有时我会在想,我的经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是不是说明我是被选中的人呢?我比所有人都特殊?
不少人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拥有愿望清单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但学校里的人貌似并不觉得我很特殊,他们只会觉得我有病,而我也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们有病。
我们注定不能共存,我也不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每天都在看着只有在地狱里才能见识到的光景……
该说是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流还是说感受到了宿命好呢,那天是我所在的城市里突发罕见的暴雨的日子。
有班里的同学没有带伞,他公然抢走了我的伞,一下课就开溜了。
和我不同,他的家离学校只有10分钟步行的路程。
没有同学去阻止他,也没有人想着和我同撑一把伞离开。
大伙都觉得麻烦。
不过倒是也正常,关系不好的同班同学就是这样的,对我来说还不如陌生人。
我并没有选择待在学校里避雨,不知道脑子里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直接冲进了暴雨里,如同脆弱的海燕那样。
但是,既然已经脆弱成了海燕那样,我是否有海燕那般顽强的精神呢?
我想用这场雨来验证一下。
雨滴淋湿了我的头发,淋湿了我的书包、我的衣服。
可我就连一丝感情波动也没有。
变成了落汤鸡,就连灵魂就已经快要被冷得失去了知觉。
但身上的那份烦躁却怎么也无法被洗刷掉。
只有肉体在受罪。
在暴雨中呆了太久,随着连着几个喷嚏被打出,我预感到我一定会为此而感冒发烧。
这时,那把伞挡住了我头顶的雨。
[哇咔咔,那么大的雨居然不打伞就跑出来,你是没有朋友吗?]
初见就是那么让人心酸的辛辣台词。
直视着我的颓废,少女将她的伞伸到了我的头顶。
虽然那根本就没有意义,我本来就已经被淋湿到不能再湿了,这样还会害的少女也浑身湿透。
但是她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
我看着头顶的伞骨,听着雨滴砸在上面发出的『哒哒』声。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啊!
我这样问她。
她露出了一瞬间不解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说:
[你是隔壁班的沈逸吧,啊,你可能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语昕,和你一个年级的哟!]
在暴雨里做自我介绍的疯女人,真的很怪也很不合常理,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我并不讨厌。
因为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你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虽然这份救赎来的晚了些,但是最终还是实现了啊,写在愿望清单上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