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走投无路了呢。
失去了花店尚能糊口的工作,恐怕不远的未来就会因为窃盗被棍棒招呼,而后在街巷的垃圾中变作一具无人在意的尸骨,最后化为不知是被何物攫取的养料吧。
啊,要说无人在意的话还是有失偏颇的,假若我就这样消失的话,翁迪大概会很难过的,勉强从疫病中脱离的她不应该知道这个,或许我在之后得找个没有人知晓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开玩笑的。
我渴望活着,渴望看着翁迪长大,渴望能够尝到热牛奶,渴望能够看到更多的明日,渴望能够读到更多的罗曼蒂克故事。
甚至,渴望有朝一日还能与克莱尔小姐再会。
人心真的很可怕,只要曾经短暂地坠溺入那满是由鲜花和阳光编织而成的幻梦,就会忘却自己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分食,甚至甘之如饴,醒来之时反而会仇视起将自己从幻梦中拖拽而出的无形之手。
克莱尔小姐她并不是画,而是涂抹着烈毒的夹心面包,在最为饥寒交迫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则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自以为抓到了救赎,却从想过几时之后就会毙命。
她是归港。
她是秘药。
她是高悬于天外之天的月,似乎触手可得,却不可向迩。
而我又是如何失陷的,恐怕早已再难忆起的。
就连兜里的那封尚未来得及寄出的书信中所写的,恐怕也不过是自己的美化居多吧。
说来可笑,被杰奎琳太太赶出去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不是自己和翁迪的未来,而是和克莱尔小姐之前一同偷偷养着的白蔷薇。当看到被杰奎琳太太粗暴地丢出店外后,我的心里反而有些释然,想着就这样结束掉所有和克莱尔小姐相关的回忆或许也不错,这样的结局,也比动手撕破假面,逼迫着她说出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答案要温软得多了。
但遗憾的是,事态的发展并未如同我所想的那样。那位路过的小姐有着矫健的身手,凌跃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抱住了空中的白蔷薇。这个时候,我反而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处理。
或许我的表现在与那位小姐同行的炼金术师眼中是在愧疚差点让白蔷薇砸中了她们吧,但我只是阴沟里窜出的小鼠,怎么可能会因为路人遭受牵连而自责呢?
更何况,还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曾喜欢的炼金术师。
……但,大概是还有那么一些吧。所以,用炼金术师的话来说,我与她进行了等价交换,摘下胸前那朵由克莱尔小姐在最后一次见面时赠予我的布花,换取她为我挽留了一点微末的留恋所付出的努力。
再然后,那位沉默不言的小姐似乎听着炼金术师的话,把10奥尔和白玫瑰一同塞入我的怀中,而后便不知为何,像是面包师扛起小麦粉一般,扛起那位怜悯我的炼金术师飞驰离开。
那声毫无意义的谢谢到底是在感谢谁,我也早已不再纠结了。
我将白蔷薇放在身旁,坐在了街巷的尽头,呆呆地看着它。
它的叶片在无人照料的几日里脱落得厉害,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不少,连带着花朵都变得有些黯淡,但枝蔓上的棘刺却仍是之前那样,密密麻麻的,依旧在抗拒着试图折摘它的力量。
或许用自己的血来浇灌它,会让它变得更加美丽?脑海中突然生出了这般诡异的念头,也不及多做他想,我的指尖就已经停在了棘刺之前。
“好蠢。”我骂了句自己。
摧毁了一切之后,废墟之上还能生出些什么呢。
我啃着手中的一小块马面包,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任由青豌豆的味道在唇齿之中慢慢发酵。
也该醒醒了吧,明明只是被遗弃的羔羊,却总是在奢望着,能够再侥幸那么一点点,就能避开被送上祭台的命运。
至于克莱尔小姐、我最亲爱的人啊……
请将这缕似雾非雾的念儿拥入怀中,这样的话,或许你我在某日的夜里,又能重新邂逅了吧。
白蔷薇在微风中慢慢地起舞,纵使四周皆是污秽,它的芬芳也不曾有过半分消减。
往昔就在此一并埋葬吧。
我丢下了那封信,而后想着干脆连同白蔷薇一起抛弃时,心儿还是犹豫了半分。
最终,我还是抱起了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街巷,任由那封尚未书尽爱恋的信笺在风中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