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特娜历1496年4月12日运行日志
“呼……这样的话语言回路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塔贝莉特拭去了额角的汗水,而后询问坐在炼金阵中心的我,“茵赛恩,现在可以试试看吗?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基本快要耗尽卡利连先生之前答应的材料了。”
思考回路运转中……
解析成功,当下情形应对语言回路进行自检测。
自检测模式已启动,当前检测部位:语言回路。
报告:当前检测部位无异常,损耗率为3.74%,推断为语言回路三级损毁已基本修复。
运转成功。
“好的,塔贝莉特。语言回路已经接近完美修复了,只是今天之前的所有记忆全部丢失了,偶尔会有过去的残像在核心中枢中闪烁,但碍于核心中枢一级损毁产生的保护机制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受损记忆补全修复。”作为现有记忆之中的第一次完整发言,我简明扼要地向塔贝莉特报告自己的现状。
“果然啊……但是现在已经很不错了,镌忆水晶也顺利地给你换上新的了,至于之前的记忆,以后一定有办法能想起来的!”塔贝莉特听到我的回答后似乎安心不少,开始和我一同清理起刚才在地面上用粉笔绘出的炼金阵。
叩叩叩——
清脆的木门叩击声传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喧噪。
“抱歉,玛库斯小姐、茵赛恩小姐,男爵大人正在主塔的会客厅有要事相商,烦请两位小姐移步。”管家的语调听起来比起先前憔悴了不少,或许他也同我一般意识到现状不容乐观吧。
“好的,马上就来。”塔贝莉特似乎倒是和先前一般,没有任何丝毫的紧迫感,或者说并未因为数量异常庞大的敌人一朝聚集时而感到一丝恐惧或者慌乱吧。
虽说只是利用思考回路模拟人类反应的我是最没有资格这般评价的。
“啊,抱歉,还有一事。”管家正准备匆匆离去,但没过多久便恍然忆起什么,充满歉意地补充道,“在男爵大人与两位小姐的谈话结束后,如果可以的话,请去和克莱尔小姐见一面吧,她似乎……感到相当地焦虑,自我从克莱尔小姐出生服侍以来都不曾见到她这般表情,无论男爵大人和我如何询问,她都闭口不谈,只说想要和两位小姐再见一面。”
“……好的。”塔贝莉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答得不如刚刚干脆果断,而是叹了口气,不明白究竟是何原因。
虽然有着想要动用思考回路解析的冲动,但眼下的情况大概不会容许我将能量耗费在满足这点无关紧要的好奇心上。
何况,在我一片空白的过往之中,似乎有着什么相关的麻烦。
那些早已崩裂的残骸不时地在核心中尖锐地呼啸着,清晰地将我的过去与现在划分出深不见底的界沟,却又无时不刻地在诱引着我坠向深渊。
……
“来了啊。”
尽管他似乎在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男爵先生的脸色依旧肉眼可见地糟糕,只是招收示意我与塔贝莉特靠近。
“麻烦二位看看这封信吧。”
信的内容并不多,但是令人心悸的是,文字全部都是用某人——亦或者是某些人的血迹写上的,在这张已然泛黄的羊皮纸上显得异常的诡异。
吾等必令卡利连一族清偿二十三年前的罪孽。
——H·路德米拉·艾德伍德。
思考回路运转中……
模糊检索,关键词“H·路德米拉·艾德伍德”“巴托瑞尔变革”“蒂莫休斯教会”。
检索失败,共计检索结果0个,请确定检索关键词的准确性或是额外录入查询源。
运转成功。
在1372本录入书籍之中毫无相关信息吗?大概率只是某个无名的信徒或是使用化名吧。
但她为什么会和常人相反,缩写自己的赋名而将中间名展现呢?
……无法理解,或许不久之后见面时就会得知吧。
“‘二十三年的罪孽’?指的应该是巴托瑞尔变革吧?”
“……除此之外,恐怕别无他事。之前想要悬吊那几个炼金术师就是警告,这次应该就是最后通牒了。”
“但我不明白,卡利连先生。”塔贝莉特将这封血信交还给男爵先生,“教会残党应该最为仇恨的是我们这些炼金术师才对,为什么会路德米拉会对卡利连家族保有相当恐怖的恨意,甚至超越了炼金术师?”
“……恐怕,我和她并非是第一次见面了。”男爵先生紧握着右拳,强制让自己从恐慌之中清醒过来,缓缓讲述那段于他而言并不光彩的往昔,“我在年轻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的纨绔子弟,经商的才能、高明的手腕、亦或是深远的谋虑,这些与我全部绝缘。”
“‘不过是依仗显赫家世的寄生虫’,当时的外界是如此评价罗德奈特·卡利连的为人,至于当时的我,并不在意所谓的风评吧,因此在接手族长之位后近乎寸步难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那时的我曾在某日傍晚时分看到了街角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遍身乌紫色的淤青和破皮擦伤,难以想象她之前是遭受了何种的酷刑。”
“实际上,宵禁就快到了,如果还留在街角的话,到时候被守夜人扭送去教会,如果只是监禁还好,但那时的教会已然是惊弓之鸟,违反宵禁的身份不明者基本会被当作炼金术师烧死吧。”
“那时的我并不关心他人的死活,最终把她偷偷带到家里躲过宵禁,大概也只是觉得她有头美丽的长发吧,除此之外并无他想。”男爵先生说及此处,略微苦涩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孩就是路德米拉吗?”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
“只能说可能是吧,茵赛恩小姐。因为她当初除去艾德伍德这个姓氏之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和她也就只见过这一面吧,次日醒来时发现她早已不见踪影,之后再无音讯……至于那封信里提到的‘罪孽’,我想唯一可能指的是巴托瑞尔变革后整理战场时,报告说只有一具尸体无法辨明身份,可能是因为此人生前位于炼金术师们爆破时的中心位置吧,最后剩下的完整部分只有高度炭化的躯干,其他部位已然被焚毁脱落,估计碎裂开来和其他灰烬混在一起了。”
“噫——”纵然时隔许久,听到这般骇人惨状的塔贝莉特还是不由得惊叫出声,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面色变得相当难看,一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似乎是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男爵先生是在怀疑路德米拉作为教会残党是想要为这位死者复仇吗?”
“……除去这个可能以外,应该没有其他原因了。”男爵先生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表情看起来非常沉重,“若是我说,卡利连一族参与了巴托瑞尔变革,而且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就是我,你们相信吗?”
“难以置信,但恐怕这就是当时游手好闲的男爵先生能担任新一任族长的真实原因。”
“真是直言不讳呢,茵赛恩小姐。”男爵先生这个时候虽然笑了起来,但总觉得和其他人的笑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猜得不错,就是如此。想必身为炼金术师的你们知道,因为利益往来和炼金术师走得最近的商人们同样也是教会的眼中钉,在蒂莫休斯徒眼中同样必须除之而后快。巴托瑞尔变革虽说是一夜之间的奇迹,但实际上在发生之前大部分人都心里没底,或者说料想不到能做到何种程度吧。就连亲近炼金术师的卡利连一族,在猎巫令发出后也不敢在公然反对教会,也就只是将关于炼金术师的生意转移到见不得人的暗处。”
“事情大概还是要从那时候的我说起吧,终日无所事事的我只是和往常一般寻找乐子,直到某一日我遇到了她……我的妻子,杜洛莎·伊斯特,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和那些烂俗的故事一般,我无可救药地倾醉于她,并甘心为之付诸一切。”
“她授予了我爱、自由、责任、仁慈与勇气,让我不再自我囚禁……就是这样的她拯救了我,予以了我片刻的温暖,而后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男爵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淡去,“实际上,在她诞下克莱尔不久后,我才在偶然之中撞破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就是在炼金术师之中口口相传的‘硝石魔女’,不计其数关于火药改良的手稿整整齐齐地放置于密室的工作台之上。”
“原来是她吗?”塔贝莉特惊呼出声,“昆蒂改良火药的技术也是从‘硝石魔女’残存的手稿之中汲取的灵感,尽管我并非是以技术见长的‘赤铜派’炼金术师,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字……从她的那些著作来看,她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谨学者,直到现在都未曾有炼金术师能够指出她理论上的漏洞,毫无疑问是少数能与我师傅齐名的炼金术师。”
“原来如此……第一次听到来自其他炼金术师对她的评价,谢谢你。”即便仍旧沉浸在过往的伤感之中,男爵先生仍是礼貌地向塔贝莉特致谢,而后继续讲述,“实际上,能隐瞒连同我在内的其他人真实身份如此之久,大概还是因为她的心里始终还留有一些不安吧,害怕这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号为身边的人招致不幸,一直努力地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但同时也不愿放弃身为炼金术师的自己。从结果来说,是我害死了她也不为过……”
“……很遗憾听到这些,卡利连先生。”
“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男爵先生在这一瞬间像是迟暮的老者一般,语速愈加地缓慢,像是事不关己般地揭开了残酷的终幕,“如果不是发现秘密的那一日我鼓励她,说可以更多地将精力花在自己骄傲的事业之上,蒂莫休斯的那群贪狼便不会抓住这蛛丝马迹,将她活活绞死在众人眼前,而她那些几乎倾尽毕生心血的研究成果,也被那些家伙撕得粉碎,最终只有抽屉里的暗格藏匿着的部分手稿尚能证明她曾经存在于世间……”
“……那么,卡利连先生所说的‘推动’,是将杜洛莎的残存手稿提供给炼金术师,让他们代替你向教会复仇吗?”塔贝莉特的声音很轻,但仍可听出她在微微颤抖。
“……并非仅仅如此。想要让蒂莫休斯教这个庞然大物一击毙命,还需要更多。为此,身为卡利连一族的我花费了数倍努力才能伪装成虔诚的蒂莫休斯徒,定期向索雷韦斯大教堂朝拜,才摸清他们的大概作息情况;利用‘硝石魔女’的名号,联系一众憎恶教会的可靠炼金术师,传予他们剩下的残稿;炼金术师需要调动的资源,全部由我背着家族里的其他成员暗中提供;需要在教堂内部做好的前期准备,也由已经取得信任的我来布置安排……凡是我能做到的,我全都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明白当时驱使着我的,究竟是仇恨,还是愿望了。”
说罢,男爵先生合上了双目,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苍老了不少。
听完往事的塔贝莉特目光也显得有些呆滞,看上去这段往事对她而言有些沉重。
思考回路运转中……
解析成功,当下情况,请帮忙推进话题,并将话题转移回讨论如何抵挡教会残党的进攻。
运转成功。
“原来这就是路德米拉提到的罪孽吗?”我看着陷入颓丧的男爵先生,继续说道,“或许在她看来,作为教友的您背叛他们、害死了那位死者更加不可原谅,尽管您曾经救她一命,但这般恩情在信仰破灭的面前大概无足轻重吧,这可能就是导致现状的原因。”
“……或许如此,但我也并不后悔。”男爵轻轻地摇了摇头,充满歉意地开口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往事已无任何意义了,抱歉,明明现在情况紧急,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要让更多人得知她曾经存在过……”
我看向塔贝莉特,此刻的她好像仍旧沉浸在男爵先生的过往里,呆呆地思考些什么,一言不发。
“塔贝莉特。”我戳了戳她的左脸。
“啊!”塔贝莉特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尴尬地附和着,“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当下应对教会残党进攻的对策吧,卡利连先生,您先说说看您的计划,我和茵赛恩会尽力帮助您的。”
“那么……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男爵先生缓缓地打开桌上的城堡平面图,向我和塔贝莉特说明了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