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木门缓缓合上,刚刚和两位小姐交流时的心情总算渐渐平复了下来。
或许在她们眼中,我可能是一个沉稳的人吧,但很可惜,完全不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兄长们那般聪慧的头脑,也无法像他们一样果断而冷静。
自己只不过是自从有了记忆以来,总是受到来自家人们近乎溺爱般偏爱的宠儿罢了。
因为我是卡利连本家里唯一的女性成员,稍微关照一下也未尝不可,父亲和兄长们是这样说的。
实际上,我也相当好奇,我的母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我完全没有她的记忆。根据父亲所说,母亲在我出生没有多久后就去世了,我对她唯一的认识也只剩家里悬挂着的画像。画中的母亲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手中正拿着粉色的蔷薇花,似乎正在细细地嗅闻蔷薇花所散发的馨香。
每每想要向父亲和兄长们了解母亲的为人时,他们总会说,母亲是一个温柔且热情的学者,在她所研究的领域上卓有建树。但一旦想要了解母亲的研究和她去世的原因时,兄长们总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而父亲则是沉默不言,好像关于母亲的这些是不能为我所知的禁忌。我也清楚并非是父亲和兄长们亏待过母亲,或许是他们觉得真相会让我感到痛苦和迷惘,所以就选择用这般拙劣的方式继续隐瞒下去吧。
不过……没有关系的,很快,我就能和母亲重逢了吧?到那个时候,再由我当面问问她好了。
而且,我还要告诉她,父亲和兄长们非常想念她,尤其是父亲,常常看到他在深夜时分对着母亲的画像默默落泪,根本和我听到其他人诋毁的“滥情的罗德”不是同一个人,他对母亲深情且专一,从未有过任何再娶的念头,二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正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我也同样默默地养成了一个小习惯:每天早上洗漱之后,会先去母亲的画像之前,和母亲说些什么。
或是向母亲抱怨礼仪课程的复杂乏味。
或是向母亲分享自己满意的浪漫小说。
或是向母亲述说难以向他人倾诉的烦恼。
亦或是,在接连遭遇不幸时向母亲祈愿,期盼在天有灵的她能够稍微让自己幸运一些。
而这,也正是我认识俄斐拉的契机。
两年之前,自己那会儿似乎被厄运频频光顾,不是在和他人交流音乐时措辞不当,就是在迷迷糊糊之中踏空楼梯,险些跌落下去。
而在向母亲的画像之前,祈求着母亲能否帮助自己转运之时,听到了父亲似乎想要差遣女佣去花店里买一些种子与盆花装饰花园。
“父亲,我也想去。我……很好奇花店是什么样的。”我站在那个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有些害怕的女佣之前,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去吧。”父亲并未多言,只是像是怜惜孩提时的我一般,慈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实际上,我并未因为父亲的这般对待生起不满。毕竟那时已经二十一岁了,却尚未找寻到自己的归处,换作是其他家庭,早就将我视作未亡人一般的存在吧。
虽然……自己确实也有些在意这件事就是了,但是爱情什么的,果然那时的自己还是希望二人确定心意之前会有无数的别离与重聚,历经艰难后最终成为眷属这样的吧。
完完全全受到了那些浪漫小说的毒害呢……
花店的距离并不算遥远,即使是女佣顾虑到了我的速度,也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花店本身并不如同我在浪漫小说中见到的那般充满诗情画意,只是一个简陋到名字都只能写在遮阳篷之上的小店。
“哎呀,是佩翠娜啊,男爵大人又需要什么花呢?”听闻到女佣脚步声的老板娘快步从花店里出来迎接,目光热切地搓了搓手。
“不,这次是由小姐来决定的。”女佣恭敬退到了我的身旁,向老板娘介绍道,“杰奎琳太太,这是克莱尔小姐,男爵大人的爱女。”
杰奎琳太太听到女佣介绍的瞬间似乎绷直了身子,但却又不敢看向我,只是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女佣,大概是在害怕我如若任性或是生气起来的话,她的花店就会不保吧。
“不用紧张的,杰奎琳太太,放轻松。”我走进花店,好奇地观察着许多不曾见过的花种,而后继续说道,“我想,家里的庭院大概需要一些紫藤花来充当花帘,唔,还有的话……蔷薇花、飞燕草和薰衣草也来一些吧。”
“好、好……好、好的。”杰奎琳太太明显还在颤抖不已,但还是行动起来,仔细地挑选我所说的花种。
“克莱尔小姐,小心!”女佣惊慌的警告从我身后传来,我尚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花童正在搬运的杂物无意之中脱手而出,正朝着我的方向飞来。
那时的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已然记不太清了。当时的自己除去想要保护自己不被砸中以外,更希望的是能接住这些杂物,不让杰奎琳太太因为我的缘故而对花童大发雷霆。
幸运的是,母亲或许真的听到了我转运的祈愿,我成功了,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杂物之后,并将它们交还给无助的花童。
“专注眼前之事时,也请务必留心脚下。”
正是这句话,把我和俄斐拉的纽带连接到了一起。
再往后的事情,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营养。
因为好奇她为什么没有像杰奎琳太太那般的惧怕我,之后几次光顾花店便找到机会和她交谈了起来,而后惊喜地发现我与她之间是如此相似。
也正是在那之后,我的欢笑、我的泪水、我的不满、我的忧郁、我的焦虑、我的热情、我的温柔、我的冷静、我的顾虑、我的苦痛、我的麻木便全部被俄斐拉蛮不讲理地从我父亲和兄长们那里绑走了。
非常地胡行乱闹,就连在第一次去花店前的自己都想象不到未来的自己会如此失态。
……但是,真的很开心。
原来不需要像浪漫小说那样的剧情,只是普通的相伴就可以将幸福揽入怀中。
这份幸福,只需要时间的浇灌下去,日后一定会茁壮成长,甚至开花结果都不会是妄念。
但是……我,应该已经支付不起这样的代价了。
“我……为什么会从母亲那里联想到俄斐拉啊……”
即便只是放空大脑的独白,思维这般跳跃的自己,也是挺好笑的。
说着你我是被高塔隔断的囚徒,不应再有联系,结果在舞台即将落下帷幕之前,心中挂念的却仍旧是你。
真是无药可救。
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逐渐暗淡下去的天空。
现在的天气异常恶劣,明明刚刚和茵赛恩小姐一同远眺时还风平浪静,而这个时候呼啸的狂风却席卷了城堡,让可怜的老窗户不停地拍打作响。
彻底安静不下来了呢。
不过浪漫小说里,主角们之间离别的时候,不也会是在某个滂沱的暴雨天里吗?
这样一想的话,我说不定还是主角呢,要开心才是。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一闪而过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个瞬间过于短暂,让我没法轻易地确定那件物品的真身。
“是某人的信笺被狂风刮走了吗?真是不幸……”
我暂时压下纷乱的心绪,看向桌上的改装留音盒,思考着如何与她做出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