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病了。
声音很低,在噎气。
姐姐问我家里有没有别人,
我说没有。
姐姐告诉我,自己病了。
......
我是单亲家庭。
姐姐也是。
一个月前,姐姐在外边借钱租了房子。
原因是姐姐和爸爸怄气,不清楚是哪方的错。
也许都没有错。
我们本就会把刀口不自然的对向亲近的人。
......
我还未成年,
所以没几文钱。
妈妈说小孩子不需要很多钱。
爸爸同意,所以他至今很少给我打钱。
自妈妈出走后,
妈妈给我的钱,一次比一次多。
记得第一次回来看我,那叠钱是我还没学会的数字。
爸爸说:
“三千六有余。”
说完便将钱拿走。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小孩子要什么钱!走走走,和你的姐姐们玩去。”
于是,我走了。
留下来的是铁锈味的回忆。
......
爸爸很好,妈妈也很好。
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好,所以我说:
“我不知道。”
我傻,所以我不知道。
我叫着,期待自己哪天真能说服自己。
他们信了,我跟着信。
我告诉自己,他们信的,都是对的。
可妈妈走了,爸爸总不在家。
于是我告诉自己,
“他们不好。”
我待着,待在屋子里。
每天纠结着小事,看着时间河倒下再起来。
某天也许不平凡的晚上,我认识了一个人。
她叫姐姐,我叫她姐姐,她叫我妹妹或是叫我名字。
这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
同父异母的姐姐。
......
我有病。
在有病之前,我不认识叫姐姐的人。
我看她,我看着她。
她在某处又跑到某处,没有定居。
她从不叫爸爸,我喊她的母亲叫阿姨。
我不知道,我只是和他们在一起。
我不认识,我的心里很窄,装不下他们。
所以我不认识叫“他们”的他们。
我喊。
我喊着,我就喊着。
后来明白,这叫习惯。
哪怕他们认为你认识他们,和他们很亲近了。
可自己仍然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他们是谁。
大概、也许、可能、好像、仿佛
——我不认识。
我叫着称号,叫着成人让小孩倍儿争面子的机会。
我不知道谁是谁,哪怕他有多么亲,离我有多么近。
无论时间,过了多久。
我都这样。
......
我有病和认识人没有关联。
认识姐姐的第一句话,我记得清楚。
姐姐问:“你害怕吗?”
我低着头整理我的行李,
“我只是觉得他们烦而已。”
楼下,爸爸和妈妈在吵架,他们吵着钱的事情。
姐姐走过了门下闹剧,郑重地上楼,陪着我,说。
“你害怕吗?”
从小至今,没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感动坏了。
可惜我的心都被父母给捅伤了。
......
他们谈论我的定价,好比我是商品。
我拿着行李,路上妈妈问我:
“你恨我吗?”
我闭着眼睛。
“恨你干什么。”
我的心太窄。
窄到只能容下几个人,几个名字,几段美好。
——现在里头没有人。
我仔细回想着有关我能回想起的一切。
......
姐姐关心我。
姐姐不爱我,我也知道姐姐不爱我。
我和姐姐有着血源,可我们互不相吸。
姐姐帮我关心我的原因是她未曾想把她经历过的事再让人经历一遍。
可我毕竟不是她。
可以恨一切的人,只能恨自己的人。
谁都不是谁。
......
姐姐病了,
我没钱买药。
姐姐问我家里有没有阿莫西林。
我说:
“没有,但有快克。”
姐姐说快克她有,不用。
姐姐说不用担心,自己会买药的。
“今天是七夕。”
我说。
“七夕节,”
我没说完。
姐姐问,什么?
我说,没什么。
“自己过得好点,注意身体。”
我还是没能放任自己把违心的祝福说在伤痛中。
就这样吧。
我看着手机的电话页面。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