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奎林掀开卡尔的被窝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蜷缩在少年臂弯的雪白小狗,令他错愕不已。
“去去去,哪来的狗崽子。”剑王大叔摸向小东西的后颈窝,无视它剧烈的反抗,径直拎着它走出房门,准备来个闭门谢客。
“奎林叔叔,等一下。”爱丽莎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蹦了出来,打断了奎林进一步的行动,“别扔它!”
奎林转过头,看了小姑娘一眼,疑惑道:“这是你养的?”
“是。”小姑娘面不改色,似乎确有其事,“这是我在昏迷前收养的小狗,当时你和父亲大人都不在家,所以不知道。”
奎林不疑有他,戳了戳小东西的脑袋,又拍了拍它的后肢,一脸惋惜:“长得不怎么样就算了,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显然战斗力也不怎么样。小爱丽莎你的眼光有待提高啊。”
话一说完,爱丽莎还没什么反应呢,小东西倒是先绷不住了,在大汉手中不断挣扎,甚至想扭过头来反咬一口。
你骂谁丑呢?又在骂谁弱呢?爷可是银月狼,银月狼听说过吗!
正所谓好人见不得狗叫,奎林随手甩了一个大逼斗子,让小狼一下子安分了下来,然后轻轻一抛,小东西便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落到了少女的掌心中:“喏,给你。”
爱丽莎这下才松了一口气,嬉笑道:“谢谢奎林叔叔。”
“不用。”奎林摆了摆手,再次转身走进屋内,同时还不忘提醒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的行李已经收拾完毕了,就先过去吧,我这边随后就到。”
“好。”爱丽莎也不迟疑,先行离开。只是在这过程中,她的手也不自觉地在小肉球上揉来揉去——没办法,谁让手感这么棒呢?
不过......这真的是那只银月狼吗?
回想起那只威风凛凛,将她们逼至绝境的银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只任她揉捏的“玩具”,不禁有种不真实感。
“如假包换。”这是薇薇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要它跟着呢。”小姑娘蹙了蹙眉,很是不解,“它貌似没什么用吧。”
“让我来解释吧。小爱丽莎,你试想一下,”声音温柔和蔼,这是葵特大姐头,“假设你不知道它是银月狼,仅看它的外表,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应该会很喜欢吧,毕竟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吧。”爱丽莎犹豫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
“没错,这就是它最大的作用。”大姐头点了点头。
小姑娘不解,点着下巴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唰的一下,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你看,这不是很懂嘛。”薇薇幸灾乐祸。
......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爱丽莎回到自己的房间,提上早已备好的行李,径直来到府邸的大门,最先登上等待多时的马车。没过一会儿,陷入沉睡的卡尔也在几名侍卫的合力下,用担架送了过来,旁边紧跟着全副武装的奎林。至于卡特兰公爵,因为要交代的事情最多,所以直到接近晌午,他才姗姗来迟。
“我交代的事情一定要记牢了。”即便半只脚踏上了马车,公爵大人还是不忘回头叮嘱,“大的方针、底线什么的,就按照刚才那份文件拟定和执行;一般的事务,交给内阁讨论解决就行了。这样的话,即便我不在,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是,老爷。”管家躬身送行。
见此,梅林才放心地登上马车。
因为施加了空间魔法的缘故,马车内部远比外部看上去大,区分成了好几个隔间,最里面的小房间里甚至还布置有一张小床——卡尔就被安置在那儿。
其实并不是没有更快捷的运输工具,但因为卡尔的缘故,最后大家还是选择了更兼顾舒适性的马车。
“你们要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吧。”公爵看了一眼奎林和女儿,进行最后的确认,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便向驾驶马车的侍卫示意,“走吧。”
结实的皮鞭狠狠挥下,两匹马儿接连发出嘶鸣,拉动马车缓缓起步,随行护卫的骑士团也连忙跟上,将马车护在中间,一行人就这么渐行渐远。
白日的旅程无需赘述,在几人无所事事地闲聊中,一行人总算是在日暮时分赶到了第一所补给点——是一座哨站。提前接到消息的负责人及其下属,怀着忐忑又期许的心情,早早地守候在哨站大门,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总算迎来了自家上司。
.......
深夜,高台,少女凭栏,仰望星河。
“睡不着吗?”葵特悄然现身,来到小姑娘身旁。
小爱丽莎摇了摇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一直都想好好静一静。”
“苦了你了。”大姐头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小姑娘的脑袋,眼中满是疼惜。
从紫风岭的一系列事情,到梦中接受传承,再到如今前往帝都亚诺尔,少女没有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喘息。但即便如此,葵特也从未从少女口中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抱怨。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呢,就像当初的薇薇一样......”葵特喃喃自语,顺着小姑娘的视线抬起臻首,注视漫天繁星,莹白瞳孔浸出丝丝雾气——那是阔别了上万年的怀念。
“葵特姐姐,其他的星星,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啊......”葵特连忙低头,隐去眸光,没有让小姑娘察觉自己的失态,待收拾好心绪后,才重新对上爱丽莎的视线,“有很多情况。”
“有的周身被海水覆盖,没有一块可供休息和着陆的地方;有的却只有干巴巴的泥土和岩石,看上去特别空荡荡。”
“有的星星因为留不住大气,所以完全诞生不了生命;有的啊,大气又太过浓厚,还掺杂着有毒气体,给我们的远征军带来了不少难题。”
“有的日日被烈焰炙烤,有的却被常年不散的风暴笼罩。”
“有的......有的......”
爱丽莎沉默地聆听着,竟是入了神,良久,她才轻声一叹:“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其实,我们都一样。”薇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爱丽莎身旁,欣赏这无边夜色,声音低沉,“面对浩瀚群星,无论是凡人,还是神明,都是同样的渺小,同样的无知,同样的短暂。”
“但是,也正因如此,不才更让人兴奋吗?”薇薇话锋一转,气势陡然昂扬,瞳孔中燃起灼灼烈火:
“因为足够渺小,我们才会渴求强大。”
“因为足够无知,我们才会精于求索。”
“因为足够短暂,我们才会追寻永恒。”
“拼尽一切,不断探索,不断开拓,让我们足迹的遍布群星,让我们的意志贯穿星河,直至身死道消!”
察觉到薇薇眼中的狂热,爱丽莎不由得愣了愣,侧头看向一旁的葵特。
大姐头似乎并不意外,她只是淡淡一笑,补充道:
“星光触及之所,便是希望应许之地。这是我们那时所有人的共识。”
“星光触及之所,便是希望应许之地......”小姑娘反复念叨这句话,眼神也渐渐恍惚,依稀间,她的眸光跨越悠悠万年,见证了那个万众一心、剑指霄汉的盛世。
她痴痴地伸出右手,仿佛想将星辰探入掌中。突然,一缕银光划过天际,还不待她有所反应,更多的光点逐一掠过,似是在回应少女的呼唤——竟是流星雨。
少女收回了承载着星光的小手,轻轻置于胸口,眼帘微垂:
“从小的时候起,我就很喜欢各种童话与传说。我常常将自己最天真烂漫的想法讲给父亲大人和母亲听,也常常幻想自己成为故事中的女主角,经历最浪漫的展开。”
“后来,母亲为了拖延病症需要常年留在帝都,父亲大人也因为公务繁忙陪伴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自己呢,也因为长大的原因,逐渐明白了自己身上的重担,日复一日地以高标准要求自己,渐渐抛弃了自己童年的幻想。”
“但你并没有彻底抛弃,不是吗?”薇薇心中了然,“不然你在卡尔面前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没错。”爱丽莎轻声应答,“卡尔是我第一个朋友。面对他,我总是忍不住想变回小时候的自己,幻想自己是不谙世事,需要被拯救的公主,而他则是改变我命运的骑士。我想用这样的方式,体验那种只存在于话本中的浪漫。”
“虽然就结果而言,我失败了,毕竟被你俩骗得不轻。”少女突然瞥了薇薇一眼,神色不善。
“然而现在呢?”葵特握住少女的柔弱无骨的左手,微笑着鼓励她,“你现在一定有了答案吧。”
“嗯。”爱丽莎点了点头,黑宝石般的瞳孔倒映着璀璨繁星。回想起某个将她彻底蒙骗的少年,她的神色愈发温柔,承载星光的右手也在胸口越捧越紧:
“和最在乎的人一起,漫步星河,见证未知。我坚信,这......”
“一定就是最浪漫的事情了吧。”
薇薇和葵特欣慰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也抬起头来,互相依偎,欣赏着难得的流星雨。
流星掠过哨站,掠过赫弗利文学院,掠过北方雪山,承载今夜无数人的梦。
“殿下,夜已深,您该去休息了。”
“不,我再练一会儿。不这样做,我如何变强,我又如何在将来保护我的子民?”
——这是某位大皇女的梦。
“伊芙琳,你想许什么愿望啊。”
“让天下美少女都收归我有怎么样?”
“你认真的?”
“开玩笑啦,那肯定是希望我们三族能成功渡过劫难。”
“嗯,我也是......”
——这是某血族少女和精灵少女的梦。
“流星啊,愿冰雪女神聆听我意,让酷寒的暴风雪就此消解吧。”
“大家已经快撑不住了。”
——这是某蓝发猫耳娘的梦。
流星继续飞逝,掠过山川,掠过河流,最终在耀眼的闪光中蒸发殆尽。
但它并不后悔,因为它燃烧过,它绽放过,
它......来过。
就像文明。
(第一卷:繁星为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