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当奈伊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知道新的痛苦马上就要加诸于自己身上。也许是大脑,也许是四肢,当然也可能是某一处内脏。从很久以前她就学会了怎么忍受痛苦,即使面对更恐怖的实验手段,也无非是更痛一些而已。
但这一次,事情好像出现了变化。
空气很新鲜,流动的微风带着好闻的花香,而不是地下室中混合着福尔马林和麻醉试剂那样厚重。只要动动念头,手指就能轻易地抬起,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因为过量的麻醉而瘫痪在手术台上。
这里......应该是个车站,或者说是废弃了很久的车站。
抬起头观察着四周,奈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月光温柔地穿过车站被风撕裂的顶棚,照在少女的身上。堆积着灰尘的墙体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在墙角开出小小的,洁白的花朵。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厅中唯一的椅子上,好像这个车站还没有废弃一样,在等待着准点到达的列车。
好奇怪......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是又很顺理成章的,奈伊等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班列车。老旧的铁皮车伸出高大的烟囱,在月台下亮起了车灯。和墙体融为一体的爬山虎同样爬满了整个车身,无论向哪边看去,奈伊都看不见列车的尽头。但本能告诉少女,这就是自己在等待的,或者说是等待着自己的列车。
摇摇晃晃地从长椅上站起,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迈步过的奈伊甚至连走路的差点摔倒在地上。不过很快少女的行动就流畅起来,走到了月台边。被月白色窗帘遮住的车窗后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在车窗玻璃中,奈伊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岁,甚至还要更幼态一些的女孩。罕见的白色长发像缎子一样服服帖帖地从肩头垂下,直到少女的腰间。少女的身上并没有衣物,唯一可以用来遮身的大概就只有缠绕在身上的绷带。不过奈伊并不在意这点。她只是歪着小脑袋晃了晃头顶的呆毛,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车厢的入口。敲了敲车门后,少女有些紧张地进入了列车。
“欢迎光临,可爱的客人。”
车厢没有灯,却自然地铺满了温暖的暖黄色光芒。身前传来明媚而又欢快的欢迎声,完全不应该出现在铁皮列车中的巨大壁炉静静地燃烧着,被烘烤得恰到好处的披萨和蛋糕散发出甜腻并且美好的气息。不过更美好的,是叼着泡芙,站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向奈伊伸出手的少女。
那是一个和奈伊的外貌几乎完全一致的女孩,但奈伊很清楚那并不是镜子。不只是因为那套华丽而繁复得过分的哥特式裙装和头顶的鸢尾花,而是因为只要看见对方,就能感受到自然而然地愉悦和放松。
“你......和我......”
“唔呣唔呣,真是相当宝贵的客人呢!”
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没有来得及发出诸如此类的询问,车中的少女就欢笑着跳下了椅子,赤着脚从车厢中柔顺的地毯上跑过了,拉着奈伊坐到暖呼呼的壁炉前。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吧。咱的名字是奈亚,如你所见,是这趟梦境列车的列车长哟。”
“奈,奈伊......我的名字。”
少女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按照奈亚的邀请互换了姓名。虽然初次见面就这么热情的奈亚怎么看怎么可疑,但老实说,奈伊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不过不论如何,有些事她都想要知道。
“梦境列车......”
“没错哟。这里并非现实,而是瑰丽奇幻的梦境。”
奈亚微笑着合上双手,烘烤着美食的壁炉顺服地自动开启,精美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自然而然地摆放在了垫着白布的餐桌上。车窗无限制地扩大,拉伸。奈伊好奇地向窗外看去,但她并没有看见自己来时的车站——流星从车窗外飞快地划过,高耸入云的铁塔,摇摆矗立的钟楼,夜空下的神像,以及望不见尽头的城墙。列车平稳地航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处独特的景象都有可能从车窗外划过。这确实是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因为只有梦境才会这样不遵守逻辑,只单纯为了【浪漫】和【美丽】出现。
“这是......谁的梦境?”
“不不不,不是【谁的】梦境哟。”
奈亚将剩下的半个奶油泡芙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看得出来她确实很喜欢这样的甜品,以至于连声音的愉悦度都肉眼可见地高涨着。
“这里就是【梦境】,仅此而已。”
就是梦境......奈伊晃了晃头顶的呆毛,总觉得面前的少女一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完全地告诉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梦境中的身体居然感受到了现实中也从来没有感觉到的饥饿,当奈伊的目光落到面前洒满了芝士碎,烤得焦脆的披萨时,她本能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嗯,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在陌生的列车上接受陌生人的食物是怎么看怎么可能导向禁止事项的选择,但【既然这里是梦境那么无论如何也没关系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奈伊试探性地将手伸向了面前的披萨,温度永远恰到好处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线,即使从餐盘里拉到少女的嘴边也没有断开。
“啊——呜?”
张大的嘴要下去的一瞬间,奈伊疑惑地睁开了眼睛。无论是身下的座椅还是手中的披散都变得虚幻而不可触碰,自称奈亚的少女跳到桌面上伸出手想要拉住自己,但【梦境】中的一切都在飞速地离自己而去。不用看奈亚那遗憾的表情,奈伊也大概猜到了自己的情况。
她要醒了。
“无需借助梦境的列车,您也有着在不同梦境间穿行的权限,这就是【梦境魔女】的能力。”
在即将醒来的瞬间,奈伊看见白发的少女提起裙摆,风度翩翩地向自己行礼道别。
“虽然很遗憾,不过,期待与您的再会,可爱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