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可爱的少女都会受到任何事物的优待。兜帽,斗篷,沾血的裹尸布和粗陋的镰刀组合起来在任何地方都代表着收割生命的死神,但如果这样打扮的是奈伊,那么就算是再胆小的人也只会笑着掏出糖果送到这个小女孩的手上。
哪怕这个小女孩真的可以收割生命。
“很可爱啊,奈伊。”
露比娅的眼睛亮了起来,即使被兜帽压住了,少女头顶那缕白色的呆毛依然顽强地从帽檐下探了出来,摇晃个不停。露比娅再一次掏出了怀表,拨动着怀表的指针。泰晤士河的河水开始倒退,伦敦桥上来往的车辆与人群像是在上演什么滑稽的默剧,一边无声地张嘴交谈,一边飞速地向后退去。
时间在倒流,连梦境中的太阳也向着东方的河水中落下。这个梦境的主人大概是个资深的蒸汽朋克爱好者,又或者是某位热爱研究历史的学者。在他梦境中的伦敦还处于工业革命的时期,工人们从工厂中离开,倒退着回到家中,桥底的船只吐着黑烟,在两人的脚下开始远航。
奈伊抬起头来,看向伦敦桥的顶端,时间倒退的速度开始放缓,太阳也已经完全落回水面之下。但就在露比娅即将停止拨动指针的时候,在桥顶的铁架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少女。
那是和奈伊的外表几乎完全一致的少女,很矮很小,穿着繁复而又华丽的暗色调哥特式裙装,白色的长发上戴着饰以鸢尾花的礼帽。那个曾经出现在梦境列车中的少女正抓住一柄洋伞,优雅地提起裙摆,向着奈伊和露比娅的方向行礼微笑。
“奈......”
奈伊还没有来得及完整地喊出奈亚的名字,那个少女的影子就像泡沫一样,融化在了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中。跃跃欲试地准备沿着钢架向上爬去的露比娅停了下来,奇怪地看向失落的奈伊。
“怎么了吗,奈伊?”
“不......没什么。”
“那么,就一起上来吧,再过十五分钟,就可以看到泰晤士河上的日出了!”
日出......吗?
虽然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别人的梦境中看到奈亚,但奈亚说过期待下一次的再会,那么自己一定可以回到那趟列车上,到时候再问也不会迟。所以现在的话,果然还是应该先和露比娅爬上桥顶去看日出比较让人期待。
如果在现实中,没有任何人会建议两个身体年龄加起来也只有二十八岁的少女徒手攀爬伦敦桥的钢架,但梦境中既不会出现力气不足的情况,摔下去也不会受伤,唯一可能会出现的为题大概就是只有一米二出头的奈伊有时候跳起来也够不着头顶的下一根钢架,需要更高一些的露比娅帮自己一把。
总之,在天边刚刚被渲染上一层金色的时候,两个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走出过笼子和泡泡的女孩已经互相依靠着坐在了钢架的顶端。
“奈伊有见过现实中的伦敦桥吗?”
“没有。”
“诶,听名字我还以为奈伊会是英国人呢,居然没有见过伦敦桥吗?”
“英国人......露比娅是英国人吗?”
“我的话,是哪个国家都无所谓吧。”
金发的少女将画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取出梦兽们掉落的色彩和画笔,开始描绘泰晤士河上的光晕。滚滚黑烟的铁轮上满载着东印度的香料和宝石,工人和报童的脚步声在两人的脚下逐渐响起,又逐渐变得渺远,整个工业革命时期的辉煌和阴暗都被装进了这个梦境,缩成一个美妙的剪影。然而唯一一位记录着这段历史的画家眼中既没有女王的荣耀,也没有资本的繁盛,她只是拿着画笔,想要画下日出和自己的朋友。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露比娅并没有说错,虽然她正在佛罗里达的医院中接受治疗,但她
既没有去过巴拿马的海滩,也没有尝试过那不勒斯的美食。世界对于这位少女而言无非就是由梦境和泡泡组成,无论身处哪个国家,她都看不见真正的【现实】。
不过,即使如此,在我也不知道还剩下多久的时间里,如果可以在现实中看到奈伊的话,哪怕是隔着泡泡也好......
“奈伊!”
“诶多?”
白色的少女正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从未见到过的日出,这是地下室的实验台上绝对不会听闻的奇景,所以在听见露比娅的声音之后,奈伊愣了足足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满怀真挚的金发少女。
然后,她就听见自己的朋友向自己提出了一个绝对无法拒绝,但是又难以实现的请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来佛罗里达的莫顿普兰特一趟吗?我想要看看现实里的奈伊。”
“......”
在奈伊沉默的时候,露比娅意识到自己大概提出了一个有些强人所难的要求——让一个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幼小的少女前往陌生的城市甚至是异国他乡,奈伊的父母一定无法接受吧。
“如果不行的话,也没有关......”
“我一定会来的。”
这是露比娅第一次听见奈伊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一句话,面前的友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着自己点了点头。虽然奈伊并不知道莫顿普兰特是一家医院,不过无所谓,她一定会找到【佛罗里达的莫顿普兰特】这个地方。
在逃出地下室之后。
“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来找你的,露比娅。”
“嗯......那么约好了,我一定要在这个地方等你,直到你找到我为止哦。”
梦境中的太阳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升起,露比娅露出了无比期待的微笑,放下已经绘画完毕的画板,向奈伊伸出小指,教导自己的朋友怎么拉钩约定。
画板的纸张上,朝阳将整个河面染成了灿烂的金色,伦敦桥的铁架向着画纸的深处无限的蔓延着,桥下与桥上没有行人,只有穿着白色兜帽斗篷的少女趴在铁架的边缘,孤独地望着升起的太阳。
【此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