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露比娅第一次在正午的时间进入梦境,对于梦境魔女们而言,在现实没有受到打扰时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梦境,但露比娅从来没有想过用更多的时间去探索梦境,以此逃避现实世界中的疾病和苦痛。这个乐观得过了头的少女无论对现实还是梦境都同样热爱,所以就算在现实中只能透过坚硬的泡泡张望白色的墙壁,露比娅也一样会通过书本,来勾画“痊愈”后的未来。
即使是现在,连书本也无法翻阅,已经完全无法看见“痊愈”的希望的现在,露比娅进入梦境的原因也并不是想要逃避什么,只是......
至少在被现实的窒息感惊醒之前,露比娅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唯一一个朋友一起度过。但以现实中紧迫的时间来看,即使是这样的愿望也很难达成。
医生们说得很委婉,但所谓的“等待”很显然不是等待少女的自愈,而是意识清醒地等待死亡的到来。露比娅不知道这个等待的时间会有多久,但看医生叔叔们的反应应该不会多么漫长。
“奈伊今天早点睡觉就好了。”
在这个国家之中,正午的时候很少有人入梦,因此露比娅现在进入的是平时很少见到的,来自地球另一端的梦境。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态各异的传说,以及对“美好”殊途同归的向往构造出了全新的梦境。
走过低矮的房屋,峨冠博带的人们脚步匆匆,虔敬而庄重地捧起无数飘摇的烛光,和以往所有人的梦境一样,没有人注意到蹲在水边的露比娅,他们只是幸福地微笑着,将手中有着不同形状的灯盏放到缓缓流动的河面上,水流将这些被称为花灯的烛光带向远方和更远处的渡口,如同星光般的花灯逐渐汇聚起来,在流动的水面上形成比天空中的星辰还要绚丽的景象。
下一个梦境,在曾经看到过的书本上出现过的城墙驯服地贴合在群山之间,有着相似面孔的人们穿着厚重的冬衣,以并不整齐,但也绝不拥堵的队伍走向最高的山头,放开手中的灯火。依次放飞的明灯如同星河倒挂般连接地面与天空,灿烂的烟花在天边炸响,既是欢迎,也是道别。
是,新年吗?
露比娅收起了描绘好这一幕的画笔,直到现在才想起今天好像是新的一年到来的日子。不过对于即使是圣诞节也不会收到袜子里的礼物的,居住在泡泡里的少女,无论是新年还是别的什么节日似乎都没有什么意思。父母给自己准备了很多“正常”的礼物,但它们毫无例外的没有一件能够进入那间单调的病房。
想要和奈伊在现实中见面,想要对着现实中的流星许愿,想要和别的孩子一样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想要躺在现实里的花海里打滚也不用担心花粉过敏......
“我的愿望好多啊,感觉很麻烦的样子。”
将刚刚画好的画纸折叠起来,小心地和画笔一起收好,露比娅一边抱怨着,一边想要在自己早就写好的愿望清单上打几个×。梦境开始变得恍惚而闪烁,看起来她在现实中的时间也即将宣告终止。所以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想要和唯一的朋友见面都是无法实现的奢望,至于流星雨和花海......
“诶?”
一盏燃尽了的明灯缓慢地降落到露比娅的面前,少女本能地伸手去接住那盏还残留着些许火苗的明灯,但她首先接触到的并不是竹杆制作的灯座,而是一张硬质的卡片。
如果再准确一点的话,那是一张车票。车票上用繁复的花纹绘制着洋伞,糖果和列车,好像某种特别而又心照不宣的邀请。
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在这样的梦境里......
还没有来得及发出诸如此类的疑问,现实中的窒息强制性地结束了露比娅的梦行,但这样的清醒会非常短暂,很快缺氧带来的病症就会将少女重新拖回梦境,让她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但是这是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现实了。
“咔哒。”
露比娅果断地拔掉了怀表的发条,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静止。窗外的医生们紧张地凑到一起,向病房内张望着,不安和歉意凝结在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变动。
“咔哒。”
将指针逆向拨动,手臂上蔓延至半个身体的红疹迅速退去,变回原本那样光洁白皙的皮肤。
出乎意料的,金发的少女并没有感受到生命力被抽取或者精神枯竭之类的症状,她确实付出了足够宝贵的事物作为在现实中行使权能的代价,但那不会影响到露比娅做接下来的事。
“对不起啦,医生叔叔们,估计到时候会很让你们摸不着头脑吧,不过,露比娅想要出去了......呜?”
将房门的时间推动到数百年之后知道铁门腐朽,轻快地跳出这个陪伴自己整个生命历程的“泡泡”,露比娅回身向着每一位医生们行礼,轻轻地拥抱着满脸担忧的父母。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不论代价地使用时间的权能,完成那些可以完成的愿望,这就是名为露比娅的少女在很早之前就做下的决定。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我很爱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我热恋着眼中看到的山脉,河流和花朵。无论我和世界谁先迎来终末,我都会用这样诚挚的感情,欣喜地感谢这一刻的到来。
医院外的天空刚刚有些昏暗,欢庆新年的烟花在天空中凝固成最美好的样子,金发的少女逃离了脆弱的泡沫,向整个世界举起了画笔。
“新年快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