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抽支烟吗?”
我没能回应望先生的这句话,耳朵只在嗡嗡作响。
在言语的中途我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以至于望先生之后的话我都不是听得特别清晰。
——慎会自杀。
这并非是借由望先生的言语所产生的想法,而是不自觉从内心深处诞生出的认知。也就是说,那种糟糕的预感我一样拥有。
这样的预感是何时诞生于心中、又被自己下意识否决深藏的,我无法得知,只是可以肯定的、它这次被望先生彻底的唤醒了。
不详的预感爬上脊髓,慎离开时的那双无神瞳孔略过眼前。
心脏在刹那间就被缩紧了,随即立马掏出手机向秋同学打去电话。
就算是望先生刚才说过,慎会过来这边。可我却无法相信。
强迫自己去相信也毫无办法,从脑海里都快满溢出来的慌张迫使着身体做出行动。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也或者是黎明到来之前的冬夜实在是太过寒冷,我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连拇指好不容易按在显示屏上时都传来了疼痛感。
“喂!”
“慎在吗?你找到慎了吗?”
感觉鲜血都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我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立马发问。
“诶?啊啊,嗯,现在睡着,或者说晕倒了吧,那家伙——”
手机连同着压在心头的大石一起落地,我用手掌撑住脸颊,弯下腰不知为何的开始了哭泣。
鼻子有些发酸,视野变得模糊,思维被极大的庆幸感所冲击,脑袋中变得空白一片。
明明很想感谢秋赶到了慎边,可眼睛不停地渗出这大滴的泪珠,从心底升腾的热意,以及鼻腔产生的酸痛感,让我难以呼吸至无法言语。
——慎真的还活着。
这个认知,是一股的温暖浪潮,安抚着我之前饱受摧残的大脑神经。可有种深切的悲哀感也尾随而至。
我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受意味着什么。
对于已经全然认同望先生说法的自己,我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力。
他说慎是个怪物也好,说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了解慎也好。
我都认同了。
然而,并非是认同从他嘴巴里说出的那些言辞,而是被他一言凿定的那些事实。
在望先生点破之前,我就意识到了慎可能会走上不归路。
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觉得那只是我的一种臆测。可事到如今,那种残忍现实将会在将来某日摆在眼前的认知让我心脏被攥紧,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慎的身影仿若在脑海中快要融化了。
这是一种找不出形容词的悲伤,不行啊——人一旦变成那个样子,就已经不行了。慎变成了那副样子,已经不行了啊。
望先生所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危言耸听。
无力感贯穿身体,同时也有着极大的愧疚感折磨着自己。当初自己大言不惭说出的话语,现在到底该如何去实现,我没了任何想法。
陷入那种境况中的慎既逃不出自我的桎梏,也无法抓住外界伸向的援手。正如望先生所说的那样,走在高悬独木桥上,终究会有一天被现实逼迫的跌下去。
可即便是认同了望先生的说法,我还是想要反驳他。就算是明白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可我还是不想就此止步。
或许——不对。的确就像是望先生所说的那样,我这种毫不虚伪的善意是将慎逼上绝路的推手。
但是让我什么都不做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慎引导我走出了独自一人的命运,所以不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的行动会给慎带去一丝契机,那就完全足够让我下定决心了。
即便真的在将来某日,慎会跃进深渊——不对,我绝对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出现的。所以……
“望先生,你要说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吧。既然你喜欢在说话的时候引经据典,总拿些我所知晓的、历经过时间沉淀无法反驳的金句来堵住我的嘴。那我就这样回一句吧,至此一句就够了,我也说不来太多。”
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我完全不敢看向望先生的眼睛,攥紧着羽绒服的一角,拿着此生最大的觉悟,将话语说出口。
“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我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即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可我也坚信是正确的。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规避掉我的提问,用着比谎言更加残忍的现实扰乱我的思维。我是不是可以就此理解,你是在诱导我改变心中的想法,不再去做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是说,我打算要办到的某件事,在你眼中是阻碍。”
充斥内心中的混沌似乎在顺着说出口的言辞从身体中排出,我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流畅。
“或许我的这种认知也是错误的。我承认我的确是被你影响了,脑子里想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心情很复杂也很痛苦。但是,无论如何有那么一点,我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妥协的。”
抬起了头,近乎是发怒地瞪着望先生,我好像是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膨胀开来。
“我一定会坚持自己的做法去帮助慎。即便这种想法是自以为是,即便是一种会给慎带去痛苦的糟糕行径,即便将我比喻成拿着善意当做借口,向慎举起屠刀的罪大恶极之人也没关系。我还是要那样去做。”
绝对是被我的言辞所吓倒了,望先生夹在指缝中的香烟滤嘴被改变了形状。
“你这是想害死慎吗!”
“绝对不会的!从此时此刻开始!在慎没有走出来之前,我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从他睁眼第一刻看到的事物,到闭上双眼留在虹膜上的最后映象,那都会是我!”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之前看到望先生时的颤栗感完全消失,只剩下一腔热血在身体中涌动。
既然他要我的觉悟,那我大可将我的觉悟说出来。
“我可是,为了写作连大学都决定不去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