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空无一人的街道。
惨白的路灯时明时灭，电流发出“嗞嗞”的声音。
像是被一堵巨大的透明的墙壁给隔开了一样，远处繁华区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统统与这边无关。
这里是被都市所遗忘的角落。
路过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因为他们不想与这里沾上哪怕一丝的关系。
肮脏
贫穷
混乱
暴力
犯罪
没错，这里就是主流社会常说的“贫民窟”。
无数流浪的人像蝼蚁一般聚居于此，他们大多是在城市打工的人。
太阳还没升起就爬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夜幕降临才再次回到这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维持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
而当黑夜来到，这里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街头巷尾的阴暗角落里似乎永远有人在窃窃私语，路边黑暗破败的窗户里，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向外窥探，深夜的街头，叫嚣，斥骂以及金属的敲击声乃至枪声都常常传来。
这就是隐藏在贫民窟贫穷衰败表象下的另一个面貌——黑暗，混乱。
毒品交易，军火交易，帮派火拼……
在这片黑夜中，到底有多少人死去，多少血飞溅，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去想——
不要和贫民窟沾上任何关系，这是一般人心中的基本常识。
可是，现在就出现了一个违背这常识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独自走在深夜的街头。
她应该察觉到危险的——来自周围黑暗中的窃窃私语，窗户中上下打量她身材的猥亵目光。
她却似乎毫无察觉地继续走着，宛如一只在狼群中悠闲散步的绵羊。
女性微微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挡住了面孔，双手也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全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和恋人吵架，工作不顺利……总之是遭遇了这样那样的打击才会如此无精打采吧。
女性以毫无生气的步伐慢慢走着，高跟鞋和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难道真的已经对四周的环境麻木到毫无察觉了吗？
不，不会的。
从黑暗中穿出充满**意味的“嘿嘿嘿”的笑声，几个高矮不一的黑影现出身形。
不会有迟钝到狼群围到眼前还不知道危险的羊的。
狼来了，快跑——这就是羊天生就有的思维。
见到狼群不会逃跑的，要么是太过胆小而迈不开步伐，要不然则是——
狮子。
女子没有理由看不见围成一圈向自己靠近的三个混混模样的人。
正面走来的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根棒球棒，一边轻浮地用脚尖拍着节奏，一边用棒球棒在手里打着拍子。
看上去只是高中生的年纪，其中一个还吹着口哨的男生脸上还留着青春痘的印记。
而慢慢从后面靠近的则无疑是这三人中的头领。
结实的肌肉，厚实的肩膀，裸露的上半身留着好几道长长的疤痕。
三人正像三匹恶狼般缓缓地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女性围在正中。
而令人惊异的是女性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兀自向前走着。
“这个妞有点意思。”后面的大块头笑着说。
置若罔闻，女性继续走着，眼看就要和两个年轻人擦肩而过。
“喂，我们老大和你说话没听见吗？”
左手边的青年伸出满是刺青的左手臂一把拽住女性的衣领：“这种时候还敢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晃荡，胆子可真不小啊！”
右手边的青春痘意外地也是一副老练的手法，把女性的长发撩起。
“唷，还真是正点呢——老大，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呀——”
青春痘一脸猥琐的笑着。
“放心好了，等我享受完会交给你们的——嘿嘿嘿”
从刚才开始，女性一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求饶，没有呼救……
低垂的脑袋，耷拉着的眼睛，了无生气的面孔——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喂，老大，这个妞有点不对啊！”刺青男好像也察觉到了。
“怎么了？啰啰嗦嗦的——”
“这妞，怎么像死人一样啊，脑袋死气沉沉地垂着，眼睛也瞎了一样打不开，啊！啊——”
刺青青年忽然发出惊恐的叫声，一把松开抓住女性的手臂向后退了好几步。
其实女性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笑而已。
只是单纯地在笑罢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唧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低沉的笑声在午夜空旷的街道显得益发诡异。
笑声以女性为中心，想成一个圆形波向四周扩散开去，巷子里的回声，周围建筑的反射，结果是无数重叠的笑声不断刺激着三人的耳膜。
当然也刺激着他们的心。
“哇，鬼，鬼啊——”
“混蛋，少丢人了，被一个女人吓成那样子像话吗？不过，这女人是疯了吗？呸，那还真是晦气——原来是个疯女人……”
“晦气，嗯，是晦气哟——”
女人居然说话了。
两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了，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冰冷，简直像是机器里发出来一样：单调，没有平仄，没有感情，不，就算是机器也没法发出这样令人害怕的声音的。
总之，这不像是人的声音。
不，从听者的角度来说，这绝对不是人类所该有的声音。
“晦气，真是晦气啊——”
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着“晦气”的女性，缓缓抬起了面孔。
“啊！”
“啊——”
这一次，两个青年发出更加响亮的尖叫。
现在的情况，已经让人完全弄不清是谁在袭击谁了。
“够了，你们两个废物，给我冷静点！”背后的壮汉怒吼着。
“一个女人而已，居然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太没用了。垃圾！”
女性缓缓转过头来，于是壮汉也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何等恐怖的眼睛——
无神而放大的瞳孔，充斥着像用鲜血涂染过的红色，深深的红，在黑夜中散发出妖冶的赤色光芒。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壮汉已经有些慌乱了。
笑了。
女性笑了。
嘴角弯成一个微妙的弧度，的的确确是一个笑容，从形式上来说。
可是看到这张笑脸的壮汉只感觉背心发凉头皮发麻。
没道理的，人数是三对一，而且是三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装备的话这边还有两根棒球棍，实在没有害怕的理由。
可是即便如此告诉自己，脚还是忍不住要往后撤——
这就是直觉吗？
像是羊见到狼自然就会逃跑一样——
现在壮汉忽然明白女性为什么一只不逃也不叫了，因为她根本不是羊啊。
如果说他们三个是狼，这个女的，大概就是狮子吧。
这只是一瞬间的判断，狼要与狮子对抗的话，只能结成狼群围而攻之了。
打架这种事，气势上落了下风就等于先输一半了，身背多道刀疤的壮汉当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喂，小子们，打起精神来，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操家伙，上！”
高高举起的手臂前段，做了一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在古罗马斗技场，这是一个裁定角斗士生或死的手势——朝上是生，朝下是死。
两个青年心领神会，扬起手中的棒球棒朝女性的后脑勺砸去。
“乓——”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击中身体敲碎骨头血肉飞溅的场景，只发出一声清亮的金属敲击声。
两根棒球棒敲到了一起，而本该在中间的目标却不见了。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两个年轻人还没弄清楚女性是怎么瞬间消失的，而壮汉却看得非常清楚——
女性飞速跳起，朝壮汉掠来，武器是右手，准确说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笔直向前伸着的右手，两根手指目标是壮汉的两个眼睛。
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大脑，反射神经，身体，甚至心理都跟不上对方超快的速度。
就好像在一部DVD快进播放时，你看到某个画面摁下暂停键实际暂停到的画面已经是后面几秒钟了。
两根手指，在壮汉的眼中越变越大，他一边努力想侧身躲开，一边尝试抬起右手去招架。
可是他的动作相比朝眼睛飞来的两根手指简直像是播放器按下“步进”的慢动作说是完全静止不动也差不多。
至少在后面两个年轻人看来，他们的老大的确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直到女性的两根手指插入他的眼眶。
柔软的触感，滑腻的触感，流动的触感，温暖的触感……
这就是活生生的人么？
女性又一次笑了，可是壮汉已经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