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过八点钟,闹钟还没响呢,大门就被敲响。
“谁啊,这么早。”方雨揉着惺忪的眼,不情愿的开门。
“太阳晒屁股了。”唐曼面无表情地打趣。
一进屋,方雨就和唐曼说起昨晚做的怪梦。
“我也做了相同的梦呢,那是托梦。”
托梦会消耗大量灵力,普通的低级灵甚至做完就会消散,对于高级灵也是个大损耗。
“呶。”
唐曼从背心裙兜里抽出一幅素描画。
“这是……梦里的那个二花?”
想不到唐曼还有如此画画天赋,当然也这离不开她平时的锻炼。只见画面上共三个人像,分别是穿绿军装的二花、穿连衣裙的二花、穿嫁衣的二花。不能说一模一样,但十分甚至九分相像。
“我把这个发到网络上了,虽然希望渺茫。碰碰运气吧。”
“谁知道呢,阿云什么的真是个蠢家伙,赶紧投胎得了,还要在人间受洋罪。”
“灵只能消散,投胎的说法是迷信。”
“知道啦。”
与其为虚无缥缈的家伙考虑太多,倒不如趁现在好好享受生活。能不能找到你的二花,只能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但现在有了二花的画像,兴许能问出什么线索的。方雨打算拿着画像问一问那次灾难中幸存下来的老一辈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会记得二花,谁又好好活着呢?
方雨拿着画像,支开唐曼,打算独自去寻找看似虚无的线索。
“二花?不认识。当时我上四年级呢,她是六年级的,一般不会认识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边抿茶边说道。
下一家。王爷爷家。四年前去世了。
下一家。孙奶奶。搬去外地了。
下一家……
方雨一转身,发现唐曼站在自己身后。
“出来找人,不告诉我。”
方雨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不想麻烦你了嘛!”
“我们可都是道门神女哦。”
看到名册上一个个被划掉的人名,二人倍感无奈,只能去最后一家碰碰运气。
二人来到敬老院,走进一个房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迎接了她们。
看到画像,老奶奶陷入了沉思。
“小姑娘,你说二花吗?当时我是班长,这个绰号,是我班王天云给她取的,真是个调皮的家伙呢。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二花大名叫洛银花,在家排行老二。哦,跟你们说啊,要不是请假回家照顾我阿爸,说不定我也不在了呢。哎,王天云和洛银花,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玩到大,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就在那次灾难来临的前一天,他两人在跑到院墙上玩闹,结果洛银花一不留神掉了下来,把腿摔断了。哎,当时条件差,只是断个腿,怎至于截肢啊。不过幸亏摔断了腿,当时就被送去医院了,躲过了这场灾难。都不容易啊……”
说罢,老奶奶叹了口气。
方雨感慨不已,“二花,应该会感谢阿云吧……”
“唉,自从那件事之后,洛银花每天都去学校废墟那里叫魂,就跟真能再见一面似的。劝她节哀她也不听。直到她嫁去了外地,才作罢。”
唐曼顿时沮丧了起来,“什么啊,去了外地……”
老奶奶却笑了笑,“怎么,姑娘们要去找她吗?前几个月我们还见过一面呢。”
“她在哪?”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她呀,就在县医院里呢,估计时日不多了,整天打着吊瓶。”
“谢谢奶奶,我们先告辞了,保重身体!”
老奶奶轻摇躺椅,看着门外离去的背影,“真是奇怪又可爱的孩子呢。”
此时此刻,方唐二人似乎比急诊科的医生还要匆忙,在医院楼里东问西跑,引得众路人怪视。
“请问,洛银花在哪个房间?”
……
两人气喘吁吁赶到病房,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口戴氧气罩,正在输液,似乎睡着了。一个中年男人陪在身边。
听闻了二人的来因,男人也是一脸惊讶,随即邀请二人坐下了,但并没有感到奇怪与厌烦。
男人握着老人的手,“是吗,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有个叫阿云青梅竹马,可是早已经死了。六十多年的事了,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这些年来,母亲一直有个心愿,说是心愿倒不如说是心结,就是再见阿云一面。”
方雨激动急了,“听我说,现在有这个机会了!她的愿望要实现了!”
唐曼皱了下眉,“方雨。”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小姑娘也是好心,但,那个愿望怎能实现呢。母亲年事已高,让她安心离开,算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最大的心愿了。”
老人睁开了双眼,眼角挂着泪水,“我都听见了,真的,能再见一面吗……”
“真的!阿云耗了很多力气给我托梦,他现在很虚弱,要是错过了今天黄昏,他可能真的消失了!”
“东子,陪妈去那里吧。”
“妈!可是……”
“儿啊,就听妈最后一回吧。”
男人推着轮椅,带着老人,跟随二人踏上小路,走到废墟处。静待黄昏降临。
最漫长的总是等待,它包含了短短几十分钟内的无数次期盼与担忧。
好在,苍天有眼。他来了。
消耗了众多力气的阿云,此时已变得半透明,在夕阳的照耀下,渲染着一层金色。
起风了。风儿吟着,摇曳一片金黄的草木,宛若在唱离别的歌。风再次拂起了二花的发,只是当年的黑发,如今已变得斑白。
“妈,风大。”
“无妨……”
阿云呆呆地站在老人目前,沉默着,让泪水在眼中疯狂打转。像几十年前一样。
“阿云,我看见你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呢。你去哪了?”老人努力起身,柱起拐杖,但还是失败了。
“妈!”
“无妨……”
“二花!”阿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我哪都没去,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啊。对不起,当年是因为我,你的腿才……对不起!”
“阿云,事到如今,终于再次见面了,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为什么要道歉呢?没有你,我也没法活到现在啊。”
老人抚摸着阿云的脸,任凭眼泪落满衣服。
“二花,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的,马上就会见面的……”
阿云微笑着,渐渐消失在了空中。
天黑了。
此刻,老人脸上的泪水,胜过世间最甜的蜜,最苦的茶。
“走吧,东子。”
“妈,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咱们赶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唐曼告诉方雨,普通人能看见灵,说明大限将至了。
为灵固痴,为人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