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记住,这不是帮助而是赎罪。”
雷德克斯的话就像面前这台压板机,压在布尔心头。
他想到了昨晚的那幕。
雷德克斯他们押着布尔去往西郊区,那个著名的贫民聚居区。
路上,布尔想过逃跑,但被他身后两个大汉死死摁住后,他就不敢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雷德克斯,他平静地说道,指着那些面黄肌瘦、缺胳膊少腿的人,他们都曾是查理克钢铁厂或是矿场里的劳工。
“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拉姆斯先生为他们争取了什么。”
“不了,我大概猜到了。”
布尔看着那个断了左臂的男孩的目光,有些发慌。
“这里就是大家晚上睡觉的地方,他们大都是煤矿矿工,但买不起他们挖出的优质煤,只能烧这种。”
说着,雷德克斯不管煤块会染黑手指,拾起一块递到布尔眼前。
“这种劣质煤很容易产生有毒气体。”
“那他们每天多努力努力,多挖些多赚些,不就能买得起了吗?矿区不是按量计费的吗?而且安纳克里昂市政不是有严寒补贴福利吗?”
“呵呵。”
听到布尔的发言,他身后的两个大汉不约而同地冷笑起来。
“努力,只让西郊区最顶的一小撮离开了这儿,而更多的人会被卷入越来越无意义的竞争,并伴随着有人不断被淘汰……你会明白的,至于那些福利,只能说没有多少分到我们这儿。”
“我可以给你们创建个福利基金、可以给你们开设救济院……”
“那有什么用?”
雷德克斯突然反问道。
接着,雷德克斯一行有带着布尔看了一家又一家,把安纳克里昂最底层人的生活毫无修饰、毫无遮掩地展示在布尔眼前。
又带他亲自去了解了拉姆斯的事迹、了解了那场公正审判背后的交易。
查理克它们用金钱遮盖了大部分真像,只留一丝并掺和着谎言。
血淋淋的现实跟那天父亲的信一样,击穿了布尔长久以来的三观。
改变一个人或许很难,直到宇宙的尽头都不一定;但又是很容易的,一封信、一次实践就能动摇不变的固执。
“是的,我该死,拉姆斯先生是高尚的,我是该死的,你们要钱吗?我能给,几千几万英镑我都能给出来……你们想让我以死谢罪吗?”
“不,”雷德克斯摇了摇头,“最近圣诞节,查理克钢铁厂有加班福.利.……”
“福利”二字,雷德克斯说的很重
“……虽然很少,但也够买瓶牛奶,布·莱德右胳膊受伤不能去厂子,我以你代替布·莱德去工作一天来赎去你对拉姆斯先生的罪。”
“明天……多久。”
“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中间一小时午休。”
“……”布尔想到他的车票。
“但我没去过工厂……”
“别担心,查理克的工厂采用了流水线,你要做的活小孩都会做。”
“哦……那为什么查理克不直接雇小孩,只要花更少的工资。”
“哈哈,到时候你就会体现到。”雷德克斯笑着接着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一直在努力。”
“这是工牌,明天在厂子大厅里要打卡。”
雷德克斯递给了布尔一张卡片,什么写着:
24601号劳工,布·莱德
。。。。。。
“第五区,加速到601。”
执行经理再次连接到控制室,向车间主任宣布了新的命令。
大概就是在恍惚间,布尔感觉到传送带变快了,但他还能应付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与这台机子、这条流水线融合在一起。
手臂很酸、很累,但依旧机械般地上下抬动着杠杆。
这样的速度很难让他继续回忆着。
眼睛要不停地低着传送带上的钢板,调整着自己的速度。
刚刚他就注意的,对面生产线上,因为一个工人的扳手卡住导致他的半只胳膊卷入机器。
他只是失去了一只胳膊,但工厂的一条生产线损失了半个钟头的产能。
这样描述最能体现那个可怜人,在伤口还未止住时,就被工头抽打的现状。
“布尔,看到那边了吗,二级领班亮牌了,到时候他回来接你的班,你可以去休息几分钟,很人性吧。”
“……”
二级领班接近了,但他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只是把玩着自己指头上的戒指。
布尔一边盯着传送带,一边看着二级领班的手。
他很磨蹭,看完戒指后又去扭扭头、伸伸腰,搞得好像跟布尔有仇似的。
‘你****’
布尔在心里狠狠痛骂了他一顿,如果不是因为不能离开生产厂,布尔已经忍不住要打他一顿。
终于,他准备好了。
张开了双手,慢慢靠近。
‘一,二,三,好。’
布尔在心里数着数,一个侧身,顺利而成功地完成了第一次交接。
‘**,真累。’
哪怕离开了流实现,布尔还是觉得自己的胳膊还在流水线上,不自主地上下活动着。
过了一会儿,他从缓了过来,慢悠悠地走向厕所。
厕所前面也有个打卡机,还配了个计时表。
厕所里面不是那种土坑旱厕,而是有着光亮的地板、悠扬的音乐,还有查理克重复不断的语音:“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幸福生活!”
布尔活动着酸疼的肩膀,一边去解决生理问题。
‘昨晚,为什么我不直接翻窗跑了。’
昨夜,在雷德克斯说完“明天记得来,别迟到旷工”后,他们就放了布尔。
布尔回到了他新住的旅馆,把工牌扔到一旁,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呵,谁愿去谁去,不就一瓶牛奶吗?回头我送给他一头奶牛都没问题。”
但,当布尔打开房门时,看到了正靠着走廊的雷德克斯。
“乔亚先生也会住这种级别的旅馆吗?”
“让开。”
“我担心你明天起不了早或是找不到工厂,特意来陪你。”
“请让开。”
“至少你还没把工牌随手扔了。”
“你们不是要钱吗?我能给你们建一座工厂!”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雷德克斯说着,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挂在一旁的扶手上,摆出来架势。
“你应该是喜欢骑士小说吧,那来场骑士间的对决吧。”
“那个我放弃了,”布尔平淡地说着,他把肩上的挂包扔到一旁地上,“但我乐意打你一顿。”
布尔说得很有一股冷酷无情的风味,只不过,在第一个照面后,布尔就被抡倒。
他本可以像大哥从苏格兰高地团回来时的那次一样,躺在地上认输。
或是在曼切斯特、在拉托威盛亚那里当冒险者时的情况,一有困难就换个城市,如此逃避。
但,现在他没有。
无论是男人天生的胜负欲,还是不甘被眼前这个看着跟他一样大的人打败。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不依赖那个加强性格的魔法而表现出勇敢。
布尔再一次站起,冲锋,又被打倒,又再站起。
他从未有过这般倔强。
布尔越来越不像一个富有空想的富家少爷、一个随意轻佻的小资青年,而是退化为一头野兽,被不断教训。
大概到旅馆的宾客围了过来、旅馆的管理赶了过来,布尔才屈服。
“行了,我同意了,好散了吧。”
于是乎,在贫穷小伙威胁富家小伙放弃骚扰爱人的流言怯语中众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