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饥饿,来自爱尔兰

作者:桦烨123456 更新时间:2023/3/13 20:00:01 字数:2596

黄昏中的落日染红了澄净的天空,也染红了蔚蓝的海洋。

几只海鸥,扑腾着洁白的翅膀,掠过卷起的浪花,越过帆船的桅杆,沿着蔓延的海岸线,一边躲着扔来的石子,一边自由地盘旋着。

在都柏林港口的四号码头旁,满载谷物的蒸汽轮船“圣母索菲亚”号,在等待卸货一周后,不得不离开都柏林港口,外向爱尔兰海,然后回到利物浦港口。

在船长的授意下,“圣母索菲亚”号鸣笛三次后,喷吐着浓浓黑烟,逐渐驶离了码头。

不久,桅杆上的水手就会看不见都柏林的港口、看不见爱尔兰岛的轮廓了。

只不过,当甲板上站岗的船员在气愤粮食行会商人、资本家们的贪婪时,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在码头上翻进了“圣母索菲亚”号的甲板,躲进了船舱里。

。。。。。。

“船长!”

水手长拉克斯敲开了舰长室的大门,向着正在和二副讨论航线的哈曼船长敬礼。

“怎么了,海尔?”

拉克斯示意着身后的两名水手,把一个被捆着的少年推到前面。

这个少年看着也就十三四岁,面色枯黄,骨瘦如柴。

他的头发、他的脸都沾染着尘土,显得十分肮脏,唯独他的眼睛,碧蓝色的眸子很洁净,但却少了一种孩童的存真。

“船长,我们巡视四号货仓时,在谷堆里发现了他。”

“哦,海尔,你先给他松绑。”

哈曼船长说着,从嘴角取下烟斗,捏在手里,背着手,走到少年身前,蹲下身子,问道:

“我叫哈曼,你叫什么?”

男孩还在惊吓中,在船长沧桑粗糙的声音消失很久后,他才战战兢兢地答道:

“……威尔斯,我叫威尔斯。”

他的口音有着极其浓厚的爱尔兰口音,这在大不列颠岛上是最下等的口音,但这艘船不在大不列颠岛。

哈曼船长依旧压低着音量,温柔地接着说道。

“好的,威尔斯,你是来找谷子的吗?”

“不,”他摇了摇头,“土豆,我是来找土豆的。”

“为你家里人吗?”

“不,是给潘妮、艾琳娜还有艾尔。”

“你家人都……”

“都是死了。”

小男孩说着,语调麻木而失去生机。

“……”

哈曼船长沉默着,凝视了威尔斯的眼眸会儿后,抱着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抬起,在手里掂量掂量,而后,把他放下。

“……”

“海尔,你带着他去餐馆吃饭,别吝啬,就用我的配额。”

“好的,船长!”

然后,水手长拉克斯带着男孩离开了。

看着他们随手关上的大门,上面挂着的鱼形木牌还在左右摇晃。

良久,哈曼船长又叼上了烟斗对着一旁的二副说道:

“大不列颠支配了四分之一的地球,蒸蒸日上的工业却无法为几百万人的饥荒做出点什么……哈维尔,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那些粮食商人,至少,女王还是爱她的子民的……”

“爱?呵,小姑娘捐了多少?两千英镑!”

哈维船长说着,突然加重了语调,他伸出两根指头:

“两千英镑!也就贵族富豪们一次普通宴会的费用。如果我是国王,我肯定会把那些投机倒把、哄抬粮食价格的商人们统统绞死。”

“可是船长……还请注意言辞,您的孩子们还在岸上。”

。。。。。。

“亲爱的‘人民之友’马拉先生,我是威克洛郡的一名教士,我叫墨菲·帕特里克,爱尔兰的饥荒已经变得异常严峻了,除了都柏林、贝尔法斯特等地,易子相食几乎发生在全爱尔兰的所有地方。”

“自由市场的调节几乎解决不了粮食饥荒,在威克洛的乡下,哪怕是小地主都饿得皮包骨。”

“仅管济贫法案于前年通过,救济院在爱尔兰各地建立起来,但不仅数量远远不够,而且设施及其简陋。”

“我在格雷斯通镇的一所救济院里工作,就所见的情况来说,简直是在地狱。”

“在救济院的卧室里没有任何一张床垫,只在地板上铺着一些干草,那些可怜的饥民只能睡在干草上和地上,在刚刚过去的那场大暴雪中,我看到有六个孩子挤在了一张破垫子下,但更多的人连垫子都没有,他们只能紧紧挤在一起来取暖,即使这样,在那夜也有二十多人冻死。”

“一个年长的老师把我分发的麦麸粉让给了别人,他瘦弱的外形和凹陷的体表,似乎在告诉我‘善良的教士啊,我的痛苦即将结束,把这食物给更需要的人吧。’”

“女人们担心会在拥挤的救济院里遭受不道德的对待,但她们大多还是来了。”

“我去往威克洛领食物时,见到一群又一群饥民躺倒在路边,或是拦住马车意图抢夺食物。”

“在威克洛郡的港口,商人行会们阻挠着来自英格兰和其他国家的货船运送粮食,这群恶魔才是这场饥荒中唯一高兴的人。”

“海边上,总有人企图爬上那些船只,或是为了食物,或是为了逃离爱尔兰。”

“威克洛的海边经常能看到漂浮的尸体和染血的浪花,如果尸体靠岸搁浅了,那么饥饿的人会毫不介意地去啃食尸体。”

“‘主全知全能,欺骗与谎言是罪恶’,但显然那群内阁先生们已经忘记了主,言论管控、挑拨对立,仿佛爱尔兰这几百万人是比印度次大陆的原住民还要低微。”

“我在《泰晤士报》、《激进主义者》上看到过您的文章,知晓您‘人民之友’的称谓,我希望您能来为爱尔兰的百万饥民们谋求救赎。”

。。。。。。

雷德克斯在卧床休息几天后,才终于如愿以偿地可以回去。

但艾维还躺在床上,昏迷着。

本来布尔也准备跟雷德克斯回去,但拉马医生在收到一封信后,就要立马去往爱尔兰。

可能是出于对拉马医生的感谢和尊敬,也更可能是对艾维的心思,布尔主动承担起照看艾维的任务。

布尔拉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艾维对面。

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就离他只有一英尺远,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灰色发黑又发白的秀发被散乱地压在身下。

看着她嘴角的微微上扬,她好似在做一次美梦。

昏迷中的她,很美、也很柔弱。

布尔注视着她的脸庞,轻轻哼唱起那首他要送给最爱人的歌曲。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您去过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未来,某年,某时,某地。

“喂喂喂,你画的是什么呀?”

“房子。”

“哦,房子啊。”

“你看天上飞的是青蛙。”

“怎么是青蛙?是鸟啊。”

“鸟啊……鸟可不是这样画的……看,是这样。”

“娜塔莎,怎么你妈妈不给你补衣裳啊?”

“我的妈妈没有了。”

“她在哪儿?”

“我妈妈饿死了。”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人了。”

“……”

……

……

……

……

……

……

……

“接七号……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在你们那里被捕的那些个粮食投机家们,我们要立刻把他们这些人枪毙掉,并且把这件事广泛通知人民,要说明,以后凡是捉到任何制造饥荒的投机家,就像最坏的敌人,立刻就枪毙。”

“……对,啊啊,还有一点,我们必须要立刻用全部力量来救护我们的儿童,你以为怎么样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

“要是我们的锲卡能够负起照顾流浪儿童的责任该多好。”

“……好,很好……那太好了,我知道你一向是热爱人民的,我很高兴,那就是说,今后,我们锲卡要尽全力保护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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