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国际在搬到美.利.坚后,已经失去了对工人.运动的领导作用,在采纳了马**先生的建议后,经组织决定,正式解散‘国际工人协会’。”
发言人无情念着稿子,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许多不舍。
国际工人协会,也就是后世称谓的第一国际,在费城举行的第六次代表大会上宣布解散。
今天是宣布解散的日子,也可以说是第一国际的葬礼。
参与这场葬礼的人数不少,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淡然地接受了,只有些许人还不愿意放手,但他们又都明白这又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就像巴黎革命的失败那样。
资.本.主.义还在上升期,民族主义动员了一批又一批底层无.产.者为资.产.阶级政府卖命。
在近十年前,巴枯宁分子们的宗派分裂活动险些葬送国际,但小.资.产.阶.级思想未被除尽,任腐蚀着国际的组织力量。
在巴黎.公社革命后,牺牲惨烈的第一国际也被各国政府视为不安分分子,随着越来越严厉的打击与肃清。
第一国际不得不搬到美洲。
虽然得以保存,但也只是苟活。
在远离了欧洲——这个世界工业中心后,它亦如注视夕阳西下的老人。
在几年前就已经瘫痪,它在迟缓中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或许,在它的人生迟暮中,还有一段峥嵘岁月能够去回忆,还有一个简陋但体面的葬礼给为它奋斗过的人看。
看着会场上被逐渐拆下的旗帜,沃福思沉默着戴上了礼帽,转过身,缓缓走出会场。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往会场外挪。
这可能是因为他如今已经六十多了,背已经佝偻、膝盖因为风湿几乎弯不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国际的留念,哪怕再多跟它呆一会也行。
当年,他还年轻,还是孔武有力。
他在人群的最外围,踮着脚尖看到“全世界的.无.产.者.都.联.合.起.来.”的横幅被挂了上去。
他也跟着人群,向改名后的“正义者同盟”欢呼。
但,几十风雨后,他老了,有了一身病,而同盟也死了。
他有想过在同盟的旗帜下自尽殉葬,为此他还偷偷拿了儿子猎兔用的手枪,就藏在他的风衣口袋里。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开枪,他还有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
他的老伴还在等他回去吃饭呢。
。。。。。。
在历史中某年,某月,某天,在伦敦郊区的海格特公墓,又有一场葬礼正在进行。
葬礼只有十几人参加,很简朴,但足够庄重。
伦敦北郊的荒野是寂静无声的,连鸟儿都不在鸣唱。
但就在这份空寂中,恩**走到墓碑前,摘下礼帽,为他的挚友兼战友做最后的告别。
“在整个欧洲和美洲,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千百万革命战友,无不对他表示尊敬、爱戴和悼念……”
“……3月十四日下午两点三刻,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了思想。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总共不到两分钟,等我们再进去时,便发现他在安乐椅上安静地睡着了——但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他的逝世,对于欧美战斗着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使人感受到。”
“正如达尔文发现了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发现了人类的发展规律……”
“……不仅如此,马**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运动规律。由于剩余价值的发现,这里就豁然开朗了,而先前无论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还是社会批判学家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马**首先是一个革命家,斗争是他得心应手的事情……”
“……正因如此,马**是当代最遭受忌恨和最受污蔑的人。各国政府——无论是专制政府,或是共和政府——都驱逐他;资产者——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极端民主派,都争先恐后地诽谤他、诅咒他。而他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把它们当作蜘蛛丝一般随手拂去……”
“……而我,敢于大胆地说:‘他可能有过许多敌人,但未必有一个死敌’。”
“他的英名和事业永垂不朽!”
没有吵闹的欢呼、没有烦人的鼓掌,参加葬礼的人们都忍住啼哭,用沉默和坚毅的眼神表达了至高的敬意。
。。。。。。
葬礼还在继续,在恩**墓前演说后,马**的三女儿艾琳娜和他的丈夫爱德华·艾威林也走到墓前献上鲜花和哀悼。
苏黎世的《社会民主党人报》是报道葬仪活动的唯一一场报纸,但只是这场由马**的家人和战友组织葬礼。
在隔着一片茂密的树林,一个老家伙坐在公墓旁的一个长椅上。
他穿着陈旧的礼服,但看样式,曾经的这件礼服一定很精致。
他干瘪的脸上遍布着皱纹,苍老的皮肤使得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头发没有全白,但也有大半了。
他没有依靠着长椅,而是双手捏着高顶礼帽,佝偻着背,注视着地面。
可能是看着地上的蚂蚁四处乱爬,可能只是看着自己的旧皮鞋发愣。
那边葬礼上的绵绵细语缓缓传到这边。
老家伙似乎有些悲伤,又有些感慨。
在恍惚中,他喃喃轻唱着。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斯卡布罗集市》,一首英格兰传统民歌,虽然歌词的含义明显有背于一旁的葬礼。
但歌曲的旋律却十分贴合海格特公墓这儿的宁静。
因而不显得破坏了这儿的氛围。
更何况,老家伙已经老了,没有在巴黎街垒上呐喊时那份精力和洪亮的嗓门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除了他以外,没人会听到。
“《斯卡布罗兰集市》吗?唱得挺好的。”
“你又多了个兰。”老家伙说着,慢慢抬起了头,微微笑了下。
“你总是会这样。”
老家伙看到了她,她还是穿着那身黑白色的女仆服。
她款款走来,坐到了老家伙的旁边。
“又见面了。”
“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