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把艾维送到在拉马医生诊所的门口,便离开了。
站在黄铜门把手前的艾维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在下午的强光中飞快离开的青年,跑动时的微风轻轻托起了他那朴素的风衣衣摆。
‘为什么,不多陪陪我一会儿呢。’
艾维的脑海里油然而生了这句话,然后她立马猛烈摇摇头,好似要把这个羞耻的想法甩出脑子。
“哎……生理基础决定脑子……不,我只是欣赏跟(以前)我一样的红色理性青年。”
感叹着,艾维轻轻推开了诊所门,在铃铛的轻声回响中,艾维回到家,应该算是家吧。
拉马医生早上还在的,现在应该是去治疗那个安纳克里昂热榈病吧。
一阵微风冲半掩着的窗户吹进来,卷携着烟草燃尽的味道和丁香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拉马医生喜欢抽烟,也不屑于那些关于香烟致癌的言论,但在艾维来了后,他还是在房间里摆上了几盆丁香花或是往玻璃瓶里插着几株紫罗兰花。
好像是那个美.利.坚做过的实验,它们能促进魔素粒子的循环,中和空气中飘散的二手烟尼古丁。
不过,艾维表示自己对魔法的世界不懂。
“啊啊啊……好困啊……不想睡觉。”
艾维打着哈气,轻声嘀咕着,给自己冲了一杯及其劣质的黑咖啡。
那些咖啡豆闻着像是快要发霉了的。
但,这不是问题。
只不过,这样一杯咖啡几乎没有起到作用,艾维靠着沙发就立刻浑身发软,起不来,站不住。
就这么躺着发花的沙发上,眼皮不可避免地落下。
‘不要……不要,我不想睡……’
艾维极力要避免着再次进入梦里那个场景,但,眼皮在上下蹦跶几下后,还是落下了。
周遭变得黑了,身体对沙发触感也在逐渐消失。
她似乎感受到了铁链冰凉的质感传到了手腕的皮肤处传来。
然后,接着,她又感受到了一种下坠感,双腿不是放在沙发上,而是垂着。
……
……
……
……
艾维眨眨眼,那个场景又出现,伴随着画家的那标准的莱茵德语口音的回响。
“今天又有来个新闻,玛丽·安托瓦内特,你的前主人,被送上了断头台。”
“……哦。”
“哈,当然了,这不算什么,他丈夫,路易十六几年前就被处死了。”
“……”
“林德内茨那个家伙说这有什么好惊奇的,自古以来被处死的君主不计其数……但现在的这个可不一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
“不想说吗?……这是因为,以前的君主都是死于非法的暴乱,而现在的路易十六死于公正的审判,是合法地依法地被处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
艾维终于是说话了,但没有看着皮克曼,无神的双眼只是盯着印着青苔的地砖看。
“哈,确实没关系……等等,就保持这样的鄙夷吧,别动,我要画下来。”
画家高兴地笑着,奔向了画板,提起画笔就开始了创作。
当他不满意时,他会给被铁链吊着的少女再插上几把匕首,或是用做标本的小钉子固定住她脸上的那股浑然天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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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纳克里昂晚报》最近在鼓吹爱尔兰人劣等论,将近来安纳克里昂各行各业的失业归咎到迁移过来的爱尔兰饥民头上——这是荒谬的无稽之谈!”
在拇指巷巷口,在一群失业劳工的簇拥下,雷德克斯站在较高的木箱上,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言辞激烈地批判着那些挑拨矛盾的言论。
“不是报纸上说的那样,爱尔兰人主动用极其低廉的工资枪走了我们的岗位,而是经历大饥荒的他们,为了吃上一块面包而对生活的妥协。”
“我们要分清楚真正的敌人!”
“谁是我们的真正敌人!”
雷德克斯激昂地喊道,人群中的同伴也附和着,握紧右手,振臂高呼:
“是那些工厂主!”
“对,工厂主!”
“!!!”
“!!!”
“那些**工厂主!那些资本家!”
“是他们把我们开除了!”
在轻轻的挑拨下,原先安静的甚至只是为了十二便士的盒饭而过来站场的失业劳工们也神情激昂地怒喊着。
雷德克斯看着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几天前布尔从他的小爱人那儿学到了一些演讲技巧,并告诉了他。
雷德克斯学得很快,也很有天赋,仅仅几天的功夫他就能够完全把握了那些被艾维称作“成功学”的技巧。
雷德克斯用炯炯有神的眼神注视着四周的人群。
等兴奋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后,雷德克斯继续说着。
“所以,我们之前一直被那些掌握着报纸和媒体的资本家们欺骗了!根本原因不至于爱尔兰兄弟们抢了我们的工作,而是他们为了更低的用工成本而开除了我们,并把罪名嫁祸到了我们可怜的爱尔兰兄弟头上。”
“在查理克的流水线钢铁厂里,流水线的使用将工作的难度一降再降,细分成几乎毫无工作难度的繁琐动作——而正是这样,使得查理克那儿的工人比其他厂子的工人的不可替代性更低,会更因为低廉的劳动工资而被取代。”
接下来,雷德克斯找来了一个爱尔兰青年,让他倾诉着自己两个多月以来的工作。
没有伤感的音乐,没有令人啼哭的弦声,但在这个少年蹩脚的英语声中,人们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繁重的工作,比以往更加快了的流水线传送带,以及被克扣的假期和午休。
……
“所以,谁是我们的真正的敌人?是那群逐利嗜血的资本家们!他们宁可把钱投给报社去控制舆论、煽动对立,也不愿意开设更多的岗位、雇佣更多的工人。”
雷德克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看一眼上面鬼画符般潦草但娟秀的字迹后,把纸条收起,他又一次高声喊道:
“同.志.们!当我们的斗争还在进行的时候,就是说,当整个剥削阶.级在走向灭亡时,它和一个人的死亡是完全不相同的!”
“人死亡后尸首可以抬出去,但旧社会在灭亡了的时候,很可惜!资.产.阶.级的这个尸首那就不可能把它一下子钉在棺材里,埋在坟墓里!”
“资.产.阶.级的尸首在我们心里头腐烂着,它把毒气传给了我们大家,它在发散着臭气!”
“与人民意志所相悖的资.本.家和叛徒们一定要无情地消灭它们!”
“我们让资.产.阶.级.去发疯吧!让那些无价值的灵魂去哭泣吧!”
“同.志.们,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胜利,还有另一条出路——死亡。”
“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
演讲很是出色,名言金句般地振奋人心,虽然雷德克斯总感觉有些地方和安纳克里昂的现实对不上
雷德克斯组织的集会在顺利中结束了。
在人们准备走去时,两个警察却堵住了巷子的一个出口。
看着严肃伫立的警察,雷德克斯打着笑脸上前交谈。
“警察先生们,请您让开,自从一次宪章运动以来,我们的集会权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只是在执行我们正当合法的权利。”
巷口伫立着的两个警察看着意气风发又足够恭敬的雷德克斯,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壮硕的工人。
他们不屑地笑了下后,向左挪步,让出了一条通道。
“非常感谢警察先生你们的理解。”
雷德克斯说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