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01!”
狱警敲打着监牢的铁栏杆,对着里面躺在床上的人高声叫喊着。
“24601!”
“24601!”
他又连喊了几声,对方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
但依旧没有出声。
这里是安纳克里昂监狱的重点监区,能进这儿的都是重点关注的特别对象。
不像是普通监区的犯人,这个狱警可不敢闯进这个豪华单间里,挥舞着警棍,把这个不服从管理的犯人从松软的床上提溜出去。
据说这个犯人是内务部部长亲自钦点的任务,身份可不简单。
狱警打开了监牢的铁门,和他的两个同事一起押送着这个犯人去往四号会见室。
‘24601。’
布尔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编号,这个跟当初第一次进监狱时相同的编号。
‘呵,真实巧啊。’
也确实很巧,好像是由于涌入的犯人太多了,布尔就被附上了这个过去的编号。
但熟知安纳克里昂地区法令和乔亚伯爵的交易的人多半不会这么认为,只不过他们也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这就仿佛是有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上帝,出于一个有意思的玩笑、一个值得深思的对比而搞出来的。
只是,这个很重要吗?
没有人会把功夫放在这件事上的,就是科学院如今难以解决的黑体辐射问题,世界跟物理学一样是这样不完美的。
。。。。。。
四号会见室里,一个身着红色军装、别着军刀的男人坐在桌子旁。
他正襟危坐,自己的黑色高顶帽平稳地放在桌子上。
碧蓝而又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的大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却没有任何不满。
没有哼歌,没有乱想,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着。
直至大门被狱警打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间是无声的沉默。
但,没一会儿,那个进来的青年动了。
他走到对面的椅子边坐下,同时用着不似记忆那般青涩稚嫩的声音说道:
“霍尔大哥……看到那面旗帜时,我想我们应该会见面的。”
“嗯。”
霍尔点着头。
“但,不在街道上,而是在这儿,监狱里。”
“你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
霍尔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右胳膊被白色的绷带缠着。
这个青年,他的弟弟,父亲的小儿子,外公最喜欢的一个外孙布尔·乔亚,同三年前比起来,个子更高些,脸上的青涩褪去了不少,而且,眼神也更加成熟了。
他跟苏尔特的年龄一样,但,大几天的苏尔特却更像是一个孩子。
“哈,还行……你的手下可真是留情了,没有附上三级爆裂魔法,不然,呵,估计我这半面身子就没了。”
布尔说着,用着轻拂的口吻。
“哟,大哥,少校了,可算~是等到了。”
布尔看到了霍尔肩上的少校军衔,用着似乎十分欠揍的口吻说着。
“嗯,昨天刚刚升的……用安纳克里昂革命工人的血……”
“好慢啊~~~杂鱼大哥,苏珊娜姐姐还要等你多少年啊~~~,该不会大哥另有新欢了吧……啊,这真是令人作呕呀~~~~……”
“……不,我这次回去就去和苏珊娜结婚,婚约提前了,我和她都愿意。”
“哦,那恭喜大哥了~~~新婚快乐。洞房花烛夜,早生贵子哦~~~……”
“……我就当你这个语气是在祝福我吧,还有,好好说话,别怎那些恶心人的语气,在外面都挑坏的学吗?”
霍尔说着,语气强硬,依旧用如雄鹰般的眼神注视着布尔。
“好的,大哥……以前二姐不总是这样吗,你还挺一脸享受的祥子。”
布尔立刻变回了语气,跟三年的那最后一次家庭聚会那样。
“……”
只是,三年,世界还没有怎么变化,但布尔和霍尔都改变了,而且很大。
“话说,大哥,你也变了很多,你不再那么阳光开朗了,还有……什么时候那么冷酷地说出杀戮呢?”
“大概在两年多前吧,在乌干达,我们的营地受到了一群当地土著的袭击,虽然不如当年祖鲁战争的那样,但,我迈过了那道坎,死亡,不过是一个数字的增加而已。”
“但,也可以是一个人死了一遍又一遍……大哥,你认为死在你手下的那些还算是……人吗?”
“是人。”
霍尔立刻回答道,停顿一下后,他还补充道:“不论是爱尔兰人、苏格兰底层人,还是那些黑人、印第安人,他们都是人。”
这样的答案似乎有些出乎布尔预料。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是个极端的大不列颠主义者。
“好了,不说这些,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嗯,跟上次凯塞林先生来的那次一样……这样父亲费了不少力吧。”
“是的。”
霍尔点着头。
“比上次你闯的祸还要大,只是,这不是你所要担心的,父亲也不会让你做出偿还的……还有,你不是一个罪犯了,你已经被保释了,不过有代价。”
霍尔继续说着,他将一封信件放到了布尔的面前。
“看看吧,父亲不是外公那种保皇派,在私下里,他跟我说过,他信奉波列娜主义……他……对你的这次行为没有表示。”
“哦。”
布尔漫不经心地支了一声,但他还是郑重地拿起了信件,打开它,仔细地看了起来。
布尔最后看完了,捏着信纸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
霍尔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良久,布尔放下了信纸。
“你怎么说。”
布尔问道,不过,霍尔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想回答。
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摘下自己左手上的手套,轻轻丢到了布尔的面前。
这是旧欧洲贵族间比武决斗的信号。
“你什么意思……”
“我这儿可以给你第三条道路,跟我决斗,你没有倒下,你继续去追逐你自己的道路吧,不然,跟我回去吧,就在家里的酒厂里工作吧,当然,也可以带上你那个小情人。”
“……”
布尔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霍尔大哥一直以来是他真实世界里的偶像,是他敬佩而又不可战胜的存在。
他想起了那次家庭聚会间如同玩闹一般的比武,霍尔大哥只用一招就把他打到在地。
而他当时,撒泼甩赖般地赖在地上不起来。
“……来吧。”
布尔说着,站了起来。
“我会试着保持分寸……但你要有伤口再撕裂的心理打算。”
“嗯。”
布尔点着头,走到了桌子旁。
。。。。。。
“你已经输了。”
又是仅仅一招,布尔倒在了铺着红色羊毛地毯上。
“但不是倒地才算吗?墨西哥摔跤还都是要满十秒。”
布尔耍着赖,立刻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别疼哭了。”
。。。。。。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布尔。”
霍尔说着,看着又一次站起了的布尔,他的鼻下已经流出了两道鲜血,右臂的绷带似乎也有鲜血浸染。
“没有什么为什么。”
布尔回应着又一次冲过来,然后被打倒。
‘其实,我也不知道。’
倒在地上那一瞬间,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能是为了成为她所描绘的那类人吧……艾维,我的挚爱。’
布尔扶着桌腿再次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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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布尔赢了。
他鼻青脸肿地走出了安纳克里昂监狱。
他很清楚,这是他的霍尔大哥放他一马。
大哥给他治疗了伤口,但没有处理他脸上的淤青。
可能这是想他一个教训吧。
布尔这样想着,在微风泛起的街道上张开了双臂,迎着那落日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