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克斯站在门口,他衣衫褴褛,被剃成寸头的头发上和他的脸一样沾满着尘土和污渍。
“嘿,好久不见。”
雷德克斯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他又露着他那阳光向上的笑容。
“……”
面对着亦如好友见面般普通平凡的对话,布尔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我黎明前到的安纳克里昂,到了就直接到这儿来……约翰斯的酒馆被封了吧。”
“嗯,是的。”
布尔按耐着激动,这样说道。
“哈,跟我想的一样。”
“先别说了,快进来吧。”
布尔说着,伸出手,把雷德克斯一把拉了进来,然后,他又探出头,扫视着外面的街道。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像是秘密警察的人。
而后,布尔轻轻合上了门,看着雷德克斯说道。
“先吃饭,还是去洗个澡吧,那些事情等会儿说吧。”
“好吧,先洗澡,我不饿。”
雷德克斯说着,摆了摆手。
之后,布尔从雷德克斯那儿了解到他发生了什么。
雷德克斯被作为起义的参与者,被判处流放英属巴哈马群岛。
不过,在监狱船驶离利物浦港的第一天晚上,雷德克斯在晚间打扫时,意外从一扇被蛀坏的木窗旁跌落进海里。
在其他狱友的惊呼和高喊中,他在冰凉的海里溅起来了水花。
他水性还行,又会些魔法,这不算什么,但他索性把这场意外变成故意,躲在轮船的船底,让别人以为他被海浪卷走。
“感谢那些贪污监狱船保养费的官僚们吧。”
雷德克斯这样开着玩笑道。
然后,雷德克斯一直躲着,期间,每次探头换气时,他都被幸运女神庇佑,一直到后半夜,搜索结束为止,雷德克斯就借着明亮的月光,在夜色的隐藏下游向岸边。
先是在黎明时到了爱尔兰岛,然后是到马恩岛,再到大不列颠岛,一直躲躲藏藏、忍饥挨饿地直到今天回到了安纳克里昂。
“说起来,一路上有恶人,也有好人,如果我的文笔好点,这段经历也能写本书了。”
“嗯,《又是悲惨的世界》。”
布尔说着,开了个玩笑。
“哈哈,你总是这么有意思。”
“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布尔问着,看着正在吃着面包、喝着艾维煲的汤。
“去法兰西,不是说过吗,我的那个笔友邀请过我。”
“你好像没说过。”
“是吗?哈哈哈。”
雷德克斯说着笑着,耸了耸肩。
“反正我大不列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差不多,我被驱逐处境了”布尔突然说道,“还有几周时间。”
“告诉她了吗。”
雷德克斯说着,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二楼房间。
“没。”
‘为什么不呢?’
布尔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她大概不会离开这儿吧。
。。。。。。
一个23小时56分4秒的恒星日如何才会在时间的长河里砸出水花?
可能很难。
但如果是在人类的历史中呢?
一个念头,一个被宣扬的错误,一个自以为爱国的行为……
这天会有件大事,然后,在时间的冲刷侵蚀下,逐渐变小、逐渐被遗忘在一旁。
也只有那些研究历史的或是历史的爱好者会在灰烬中搜寻着曾经。
。。。。。。
为了回应农民阶级,团结广大农村,推进社会改革,山岳派公会一连颁布三个土地法令。
将斐扬派和吉伦特派时期遗留下来的,仍未被触及的封建土地制参与就这样被全部否定。
法兰西就此彻底废除了封建制,这是法兰西农民自大革命起四年之久的反封建斗争的成果。
而非任何神仙皇帝或是什么大人物的恩赐。
山岳派的行动在议会里争取到了大量来自外省和农村的议员支持,但也有不领情者。
纷争,从未结束。
到了当年七月,纷争换了一种面貌。
由于宽松的社会态度,六十多位未被清洗的吉伦特派成员能够在宽松监管中走出家门、在巴黎的街道上游荡。
有二十位坚持反对山岳派的被清洗者与未被清洗者逃出巴黎去了外省市镇。
几乎每一个逃往外省市镇的吉伦特派都公开支持当地搞事,挑起对立,鼓动叛乱,准备围攻巴黎。
这就是乌里扬诺夫所说的,“罗伯斯比尔错在杀的太少,太仁慈了”的原因所在。
吉伦特派的颠倒黑白的演讲宣传,很快就影响到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夏洛蒂·科黛。
。。。。。。
“人民之友”马拉因为其常年患有皮肤病,故此常常泡在装满药剂的浴缸里,他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他总是支起一张案板,在浴缸里继续撰写文章与报告。
今天也是一样。
马拉罹患重病,故此推脱了参与公共活动。
他头戴着浴巾,坐在浴缸里办公。
从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就像他此时的心境一般激昂,他有无数为人民获取利益的点子、有无数捍卫自由对抗外国干涉军的政策。
不过,他的夫人西蒙妮轻轻敲了一下浴室的门框,告诉他有一位见名叫夏洛蒂·科黛的外省姑娘请求见他,即使再三婉拒,她也依旧坚持。
“让她进来吧。”
马拉这样说道。
马拉记得这个姑娘,她曾经给他写过信,信中说她要揭露有关共和国安全的重大秘密,说自己为自由受迫害,希望得到他的庇护。
科黛进来了,脚步轻柔而温和。
她见到了带着头巾,泡在浴缸里工作的马拉。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能以这个样子见你,请见谅我的不礼貌。”
马拉这样说着,看着面前的姑娘。
随后马拉与姑娘交谈起来了。
但,没几句,姑娘就从胸口掏出利刃刺入了马拉的心脏。
“啊!!西蒙妮!!”
马拉惨叫一声,喊着爱人的名字,告别了世界,享年五十岁。
或许,在一些文艺作品里,西蒙妮的名字被替换成了法兰西,这也是马拉为之奋斗终生的挚爱之人。
但,无论怎么讲,马拉还是遇刺身亡了。
夏洛蒂·科黛没有随后逃走,而是留在了案发现场,注视着像是被谋害的人民身体的马拉遗体,直至她被赶来的警察逮捕。
在三天后的革命法庭上,夏洛蒂·科黛矢口否认自己参与刺杀与吉伦特派、联邦主义者叛乱有关。
坚称自己是从报纸上得知马拉是无政府主义者,是这场法兰西内战的挑起者才会决定刺杀的。
“我知道他败坏法兰西,我为拯救十万人而杀掉一个人,在革命前我就是共和主义者,而且从不缺少活力。”
夏洛蒂·科黛如是道。
实际上,科黛刺杀的又何尝不是这种人,弃医从政的马拉,为了人民与革命,不顾身家性命,以笔纸为刀枪,文字为子弹,向旧制度开火,捍卫人民的自由与主权,至死后,也未留下多少财产。
夏洛蒂·科黛于次日被判处了死刑,被送上了断头台,从容而死,享年二十五岁。
她声称自己是共和派,拒绝了教会给她的临终仪式。
坦然地面对死亡。
而死后,她竟被保皇党们当作是反革命的圣徒加以歌颂——这恐怕也不是她乐意看的。
夏洛蒂·科黛刺杀马拉一事一直充斥着谜团与猜测。
人们怀疑是吉伦特派从中作梗、暗地支持,又有人怀疑她的信仰,是吉伦特派培养的死侍。
但,不管怎样,她至少比另一位杀手高尚。
后者只是资产阶级的走狗、一个金钱的奴隶。
。。。。。。
艾维拎着装得满满的篮子往诊所的方向走去。
诊所里多了雷德克斯和布尔,所以要准备的食物也多了。
篮子很重,她拎得很吃力,白嫩的手掌上已经拉出了红印子。
如果不是布尔和雷德克斯要去偷偷祭奠死去的战友同志,艾维挺希望他们两个能来个人帮忙。
布尔也好、雷德克斯也好,但最好还是布尔。
‘说起来,他们这个点去不怕?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月了。’
艾维这样想着,走到了诊所的街上,但她看到诊所的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还有警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是来抓人的吗?……不,该不会……’
艾维看到了两个警察抬出了一个覆盖着白布的担架。
‘不会吧……’
手上突然像是失去了力量,篮子落在了地上,里面的苹果也滚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