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薄薄雾霭下，马车车队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飞快奔驰着。
由于国王还有王后要收拾大量东西，车队比计划晚了一个多小时出发。
本应该在巴黎郊区接应的骑兵队见久不来人，便先行撤离，顺带着让后续接应的部队也别来了。
可能国王夫妇不怎么会了解外面被他们还有王室贵族们霍霍的世界的状况，这些被精挑细选的车夫们很是清楚。
长久的饥荒、崩溃的地方财政，不仅仅催生了旺代农民的叛乱，还有数不清的流民落草为寇。
被国民卫队抓住还行，要是在黑夜里被那些强盗打劫了那真就是九死一生了。
于是，他们都铆足了劲，抽打着马匹，催促着它们快点奔跑，去往下一个城市夏龙，那儿有霍尔拉将军派来的骑兵驻扎。
“嘿，艾维在发什么呆啊？”
对面的一个女仆大妈突然喊道，将看着窗外丛丛绿林的艾维拉回到车厢里。
“没发什么呆。”
艾维回应着，语气有些干瘪没有活力。
“在想那个布尔乔亚吗？”
女仆大妈说着，笑着，用着自己的右臂半遮掩着笑脸，换了一声麻布衣、村妇打扮的她此时更像是一个坐在村口闲聊的农村妇女。
“不，没有，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他经常来找你，听说他是雅各宾俱乐部的……”
“好了，我跟他真没关系。”
艾维说着，她很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一种性格，连忙将话题扯开。
“说起来，咱们这个装扮是不是太违和了。”
艾维说着，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简陋麻布衣，一边指着这个豪华的马车车厢。
“有那个中产商人会这么奢靡？”
“没办法啊，”大妈摆了摆手，说着：“这已经是王后陛下最简陋的马车了，要不是我们还给它涂上灰，它连巴黎的城门都出不去……”
她说着，话题也从马车扯向巴黎的城镇，又扯到了法兰西低劣的农村人。
而艾维，没有做声，扭过头，继续看着马车车窗外的黄昏。
她感到有些困，四周变得虚幻起来。
‘是……太累了吧。’
她这样想着，手臂支撑着床沿，枕着手臂睡着。
‘是的，中午搬行李太累了，玛丽王后出逃为什么要带这么东西啊……’
艾维呢喃着，浸入了梦乡。
。。。。。。
“啊啊啊~~~~”
艾维醒来了，头脑还是有些发昏，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瑞森斯店长的咖啡馆里。
在那间被暖洋洋的暖气笼罩的房间里，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还有披在身上的毛毯子。
艾维起身，褪去毯子，一边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一边从沙发上下来。
“你醒啦。”
瑞森斯店长说着，撑着登山杖走来，给艾维递来了一杯水。
“圣诞节快乐。”
店长这样说，又看了眼头发乱糟糟，一幅没醒酒的样子。
“你放心，我们几个都是老英格兰绅士了。”
“……”
艾维听明白他的意思，想说，但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念道着。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
什么叫绅士？
年轻时流氓够了，老年时来当绅士。
“圣诞快乐，店长。”艾维说道，她想了下，又接着道：“今天还要工作吗？”
“今天是圣诞节，不强求你，你乐意也行。”
“……那不了，今天休息。”
艾维并不是那种工作狂，以前在工厂做助理工程师时天天加班加点的日子她可不想再体验了。
“那可以啊，但我这里只有一个喜欢大谈历史的英格兰佬，没有什么宴会活动。”
瑞森斯说着，又走回了自己的柜台旁，坐下。
“对了，这附近商业街都有圣诞节活动，伦敦不像那些乡村城市，人们更喜欢在街上而不是在家里过节，牛津街组织了露天电影、摄政街有来自法兰西香奈儿的展览。”
说着，瑞森斯瞟了一眼桌上的刚刚送来的晨报。
头版头条还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圣诞节祝词。
但在最底下的那栏印着今天伦敦在伯灵顿拱廊街的圣公宗活动圣女会驾到。
“或者，去伯灵顿拱廊街。”
“哦……等等我想想吧，时间还早呢。”
。。。。。。
“时间不早了……早点会家去吧。”
雷德克斯递给了那几个各五十苏硬币，让这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早点回家去。
“今天是圣诞节，富人区很快乐，但这儿，丝毫没有快乐的影子。”
雷德克斯看着孩子们赤脚奔走的背影，对着一旁的让-由塞德说道。
“是啊，巴黎的粮食供给又崩溃了，要是他们还能在个时候饿着肚子、高高兴兴地过圣诞节，那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呢？”
让-由塞德说着，也掏出自己的钱包，给路旁乞讨的饥民们施舍。
有的连声道谢，念叨着耶和华在上，而有的像是饿的没有力气，只是麻木地看着自己手心上的硬币。
巴黎是美丽的，但，不在这儿。
对于奥尔良七月王朝和那些既得利益者来说，这些饥民的存在就像是巴黎的皮癣一般，玷污了它的美丽街道。
他们从城郊一直走到那家酒馆前，他们看到了无数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虽然我在奥尔良有些家产，但施舍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但那事，在街道上是不能说的，秘密警察们都在听着，走进去吧。”
雷德克斯说着，抖了抖风衣上的细雪，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去。
比起外面的冰冷萧瑟，酒馆里很是热闹。
人们高唱着《马赛曲》——这首曾经的爱国战歌，如今被《巴黎女人》取代的禁曲。
他们都不是最好的歌手，但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唱。
法国大革命从没有被掐灭，它一直都在，从未离去。
“Allons
enfants de la Patrie,”
（祖国的子民醒来吧）
“Le
jour de gloire est arrivé!”
（光荣的日子到来了！）
“Contre
nous de la tyrannie,”
（与我们为敌的暴君）
“L'étendard
sanglant est levé,”
（升起了血腥旗帜！）
“L'étendard
sanglant est levé,”
（升起了血腥旗帜！）
“Entendez-vous
dans les campagnes”
（你们可曾听见战场上）
“Mugir
ces féroces soldats?”
（战士们奋战的嘶喊声？）
“Ils
viennent jusque dans vos bras”
（他们要闯到我们中间）
“Egorger
vos fils et vos compagnes!”
（刺穿我们妻儿的喉咙！）
“Aux
armes, citoyens,”
（武装起来吧，人民！）
“Formez
vos bataillions,”
（组成属于你们的军队！）
“Marchons,
marchons!”
（前进！前进！）
“Qu'un
sang impur”
（让不纯的血）
“Abreuve
nos sillons!”
（浸满我们的战沟）
“为自由高歌！法兰西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