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呢?
方元呆滞地站在窗边,不自觉地喃喃起来。
“城外的清云山呢?”
“公子许是记错了吧。”清竹拨弄起琴弦来,语气平静。
“这清云城虽然有清云的名头,可也不过是赐下来的,真正的清云山,谁也不知在何处。”
方元默默听着,吐出口浊气来。
他想不到清云山为何消失的缘由。
不过,这和自己那个师妹应该脱不了关系。
“那个老女人,到底给师妹说了什么?”
男人自言自语起来。
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太多太杂,方元即使有意窥探,却也只能触到那表面的那层灰蒙蒙的布。
从师尊去世,到师妹赶自己离开,再到清云山匿踪消失。
看似毫不关联的几件事,背后一定会有那么条不起眼的细绳串着。
他轻叹一声。
自己现在不过是管中窥豹,要想知晓全局,恐怕还得做长远打算。
方元沉思着,再度坐回小桌旁。
欸?
耳朵里突兀地传来周遭的肆意笑声打断了方元的思绪。
我操个什么心啊?我不都被赶出来了吗?
他有些郁闷地撇撇嘴,举杯便饮。
热茶涌下咽喉,方元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件事。
“玛德,这茶好苦。”
“猴魁本就苦涩,受人追捧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那咽头酝酿的一抹清香微甜罢了。”
清竹姑娘隔着布帘低声开了口。
“公子喝不惯,大可以换一杯清泉水。”
方云低头凝视着黄黑的茶水,舌尖循转,倒也没尝出点甜味来。
所以他再喝了一口。
“如何?”
美人轻问,眼眸中隐约透着丝丝期待。
但隔着布帘,方元根本看不见。
“不好喝。”
男人摇摇头,伸手将这盏茶推离身前,不再看它。
“晓春,给公子换。”
清竹姑娘也不再看他,低头轻挑起琴弦来。
一旁的晓春默默起身,替方元再倒了杯清浅的泉水。
白皙的秀手拂过琴弦,发出不知意的紧密低鸣声。
方元托着腮,心里听得熟悉,
他知道那是调琴的杂音,以往常在师妹那儿听见。
这听琴算是他十年来少有的兴致。
只因那清云山上孤楚,除了日常的清谈坐论外,便是无休止地悟道。
天有道,所以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地有道,所以五行流转,生生不息。
年少时候,师尊常坐在观中高台上,一边喝酒,一边这样教导二人:
万事万物皆有自中道理,所谓得道高人,也不过是参悟其中一种的浅薄程度罢了。
就如同在江河边啜饮一口水那般,但已然解了一生的渴。
所以要如何?
所以要悟道。
师尊每每露出严肃模样时,没人敢跳出来作对。
而那时,她正是那副柳眉倒竖的认真模样。
你们二人要找到自己的寄托之物,等哪一天悟出道来,才可称得上是为师的弟子。
我的寄托是茂竹,师妹常与我一同悟道,大抵应相差不大。
那师尊的寄托之物是什么?
方元向来是刨根问底的主,记得那时自己也这样问过师尊。
至于答案。
方元只光记得她的甜笑了,忘了具体说的是什么。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人都没了。
视线再度聚焦在面前的那杯冒着热气的杯盏上,方元回过神来,可满腔思念却挥之不去,堵在胸口。
所以他再度推盏开那杯微凉的茶,啜了一口。
“不是不喝了吗?”
一旁的晓春有些疑惑地低声开口问道。
“那儿有热水呢,公子。”
方元不理她。
砸吧了下唇,男人低头思索起来。
“如何?苦尽甘来?”
“还是没有尝出甜味来。”方元低头思索起来,“不过确实比之前要好接受一点。”
“公子倒也有点求真的劲头在里面。”帘后传来的清冷语调让人分不清褒贬,“可品茶之事,是不可求急的。”
“姑娘最好说的是品茶。”方元咧嘴,“我是个急性子,今日非要姑娘再曲一首。”
“规矩已经说了,候着吧。”
“行。”
方元觉得有趣,做出副抓耳挠腮的急迫模样来,突然转头看向一旁傻眼的晓春,“何时了?!”
“快快快!公子我等不及了!”
晓春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种客人,吓得连忙转身去看,声音颤抖。
“日已尽沉,应..应该还有半个时...时辰。”
“好好好!”
方元突地大跳起来,手舞足蹈的疯癫模样,吓得晓春贴着墙不敢乱动。
“小...小姐!”小姑娘委屈得要哭出来了,“公子他癔症犯了。”
清竹姑娘不语,低头拨弄着琴弦。
等到方元开始大笑后,她这才低低地开了口。
“公子切莫再胡闹了。”清竹揉了揉自己的耳旁穴,秀眉微微蹙起。
“说好的事,我便不会反悔。”
“那便好。”
方元这才坐回桌旁,举杯饮下最后的那点茶水,平静地看向帘上衬出的那个影子来。
“姑娘莫不是喜欢我?”
一旁蹑手蹑脚点灯的晓春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把火折拿稳。
“公子莫说笑了。”
清竹也楞了一下,随即摇头。
“我自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哦?”方元两眼一亮,“姑娘这话语中是藏着事啊。”
“可否一说?”
“不可。”
清竹应声答道,“公子不也藏着事吗,为何不说?”
“我可以说。”方元豪爽地拍拍胸,“咱们互道人生可否?”
帘后的清竹不言。
有病吧,这个人。
她低叹一声,那点平淡的心境全都被眼前这个登徒子扰得破碎。
放下还没理好的琴木,她坐直身子,啜了口摆在自己桌旁的茶。
“闲来无事,也好。”
清竹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才做出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可面对方元这种烂泥东西,她也只得认输了。
“公子你先说吧。”
“好。”方元随即开口,毫不拖沓,开口一句便是:
“我生来估计是个野种......”
“咳咳咳......”
清竹还未咽下的半口温茶便差点呛进喉咙内。
“公子切莫说笑。”
“真真的。”方元严肃地点点头。
“我从未见过我爹娘,他们应是不想要我了。”
清竹睫毛颤抖了几下,没有再说话。
面前的这个男人粗俗,不讲情理,说起自己的身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自己居然还能接受。
清竹觉得自己才是癔症犯了,低头抚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