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比较忙碌的一天。
战车的炮弹再次呼啸而过之后，面前的最后一台蟋蟀被击毁了，与此同时坐在驾驶舱里的阿瑟松了口气，随后打开了驾驶舱盖，准备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
再带领巡逻队处理完了<歌利亚>的游猎部队之后，阿瑟等到了由丽奈带队的巡逻队，随后巡逻队进行了换班。
“明明你可以精准无误地判断出来<歌利亚>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只需要到时候做好迎击准备就好了，为什么你又恢复巡逻队制度了呢？”
在交班之后，丽奈没有第一时间带队出发，设定相关的巡逻路径还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这个时间她打算用闲聊来打发一下。
“你有意见吗？”
阿瑟语气平静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丽奈。
“还是说……”
“喂，当初取消这个制度的是你，现在恢复这个制度的也是你，你能告诉我你这是要搞哪样吗？”
听到丽奈这么说，阿瑟挠了挠头，随后陷入了沉默。
其实，阿瑟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忽然要决定恢复巡逻队制度，虽然上官元仪已经向自己表示过她可以允许阿瑟做出这种有悖于规章制度的行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瑟忽然不想继续做这种有悖于规章制度的行为了。
一旦第二中队的巡逻报告和第二中队的巡逻日程被上官元仪之上的军官抓包，那大概他们就要失去一个迄今为止最合适的指挥官了。
虽然上层的军官们是不太会在乎巡逻报告和巡逻日程的，毕竟他们既然心甘情愿地愿意把这样的防御任务委托给他们，就从来没想到过说这些流亡者编组的炮灰中队能够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亦或者完整地完成他们委托的任务。
“你要是一直不说话的话。”丽奈停顿了一会，随后莞尔一笑。“我好想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嗯？”
看着丽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阿瑟有些不太理解。
“你是说你知道我最近对<歌利亚>动向预测不是很准确的这件事情吗？”
“啊？”
丽奈大声的叫了出来，不过很快阿瑟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保持安静。
这也确实是他恢复巡逻队制度的另一个原因。
最近对<歌利亚>的行动方向和轨迹的预判出现了一些偏差，阿瑟也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这个能力出现了问题，还是说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思考逻辑，开始违反常规套路进行出牌。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大概接下来，他们可能会遇到一个难缠的对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维持巡逻队制度吧”阿瑟小声对丽奈说到。“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随后阿瑟扭头看了一下手腕上手表的时间，随后拍了拍丽奈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丽奈少尉，现在开始今天的巡逻任务吧。”
归程的路上一帆风顺，阿瑟带领的小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期间丽奈传来了几次通讯，但是都是报告状态无异常。
难道对于<歌利亚>判断失误的事情，只是自己多心了吗？
现在，阿瑟站在了淋浴间里，他决定把自己完全交给自上而下的水流。
或许淋一下让自己不要总保持紧绷神经的状态，自己就能够理清楚目前的状况了。
很快，阿瑟放松了下来，放松之后，他忽然想起了昨天的那场战斗。
那场战斗过程中，上官元仪的通讯被他切断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联络过。
出现这样的情况，阿瑟也很能够理解，毕竟一般人都接受不了通讯频道中充斥着的那种杂音。
不过，很快，自己的想法就被现实打破了。
上官元仪传来了联络，这让阿瑟感到非常意外，以至于面对上官元仪的询问，阿瑟一时间没有做出及时的回答。
接着出现了一段不太自然的空档。
不知为何，从连上的那一刻起就能听见一道很微弱的声音，像是下雨一样哗啦哗啦的水声。
“…………是还好，不过我正在淋浴。”
“咦——！”
这是阿瑟第一次听到对方发出这样的声音，大概是因为不小心在被人沐浴的时候把通讯接进来感到有些冒失了吧。
“对、对不起。说的也是呢，都这么晚了……那个……我马上就关掉。”
“等等。”
这种时候阿瑟的声音还是平静得有点可恶。
“我并不介意，而且冲完澡之后就要休息了。少校应该是有问题想问吧？你不介意的话，请直接开口问我就好。”
阿瑟慢慢的拧上了淋浴喷头，随后擦拭完身体，开始穿衣服。
“这……这样啊。那么……”
话虽如此，但上官元仪的父亲过世得早，又没有其他兄弟，也还没谈过恋爱。这个状况对她来说有点太过刺激，让她只能一边忙着把注意力从热得发烫的脸颊转移开来，一边开口说道：
“啊……对了，请问昨天的战果如何？有没有人受伤，或是……有没有人不幸……”
“一切顺利……以及今天我们在前线遭遇了一支<歌利亚>的游猎部队，因为他们的数量很少，所以我就没有主动联络你，少校。”
“游猎部队？”
对方的声音出现了波动，显然对方对于阿瑟所说的内容有些不太相信。
“可是，我这边的雷达和监测塔都没有感应到<歌利亚>侵入防区的情况，中尉。”
“巡逻队确实遭遇了十五台<歌利亚>编组的一个队伍，不过我亲自带队把它们消灭了。”
“中尉你刚才说，巡逻队？我记得你不是已经把巡逻队取消了吗？关于这个情况，我还允许了。”
“也不算是巡逻队，只是偶尔带人去前线散步拾荒而已。”
“拾荒？”
“我们的武器装备和补给经常得不到补充，但是我们的防区里面有几处联邦军在战争初期放弃的基地和补给仓库，因此我们在战斗之余就会组织人手去那里搬仓库，把联邦军遗弃的物资都带回来。”
“这样啊。”
“还有的时候，我们会去打扫战场，从<歌利亚>的残骸和友军战车的残骸上切割还可以使用的零部件，毕竟我们中队的零部件损耗还是很大的。”
阿瑟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桌子前面，开始撰写今天的巡逻报告，准备将今天的情况撰写成纸面文件传真给上官元仪。
“关于雷达为什么没有监测到<歌利亚>侵入防区的情况，稍后我会去给技术部门核实，之后是……”
讲到这里，上官元仪沉默了，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用语言来描述。
就算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也不能保证在与<歌利亚>交战后一定可以生还。
更何况是待在那片凄厉的叫唤之中——那实在可怕到让她一直担心后来是不是全军覆没了，或是进行同步之后，又发现哪个人不见踪影了。
“阿瑟中尉……昨天在战斗中听见的那个声音是……”
在说出口的瞬间，身体又没来由地一阵发寒。
宛如持续低音一般的杂音。宛如深邃森林中响起的枝叶声。宛如来自远方的嘈杂人声。
过去，因为那些东西离得够远，所以听起来才像是那样。但实际上却是无数临死哀号的集合体。
她终于明白了。阿瑟之所以会有“死神”这个别称的由来。因此，了解内情的管制官才会全都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声音才是真正的理由。
“那到底是什么呢……？”
“……”
只听见沙沙沙沙的笔落在纸面上的声音。
“以前，我差点死过一次。”
脖子上隐隐感到一阵钝痛，压抑而沉重，好像被紧紧勒住一样。快要不能呼吸。
这不是上官元仪自己的感觉。而是透过BCI传来……那么，这就是阿瑟的感受。
“说得更贴切点，我想那时候我大概真的死了一次吧。因为成了同样的存在，所以才能听见声音……才能听见那些死了却不曾消失的……杂音。”
“……杂音。”
“少校的话，在学习关于BCI的时候应该清楚吧，这种装置有可能会出现操纵者潜入了意识的最深处，之后再也回不来这样的情况。”
“死亡吗？”
“可以这么理解。”阿瑟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手中的笔，随后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翻到了其中自己做过标记的一页。“其实那些在战场之上，濒临死亡，坠落到最深处的人们，像是那些同样因为死去而坠落到最深处，却还残留一小部分在躯体中无法完全回归……与那些无法消逝的亡灵产生了接触。和这种情况是一样的，濒死的他们，头脑中的东西，被<歌利亚>采集走了，并进行了使用。”
可是，之前那些是……
“白天那些……应该是“军团”吧？”
只有在蟋蟀靠近的那瞬间才会听到声音。战斗前阿瑟所说的那番话也印证了这个假设。
“<歌利亚>本身也是亡灵吧。随着帝国的灭亡，它们也失去了作为兵器的存在意义，失去了下令者，也失去了实现目标的必要，遵照无谓的遗命在世间徘徊……可说是亡国军队的亡灵。”
“……难不成你们每次都能事先察觉<歌利亚>来袭也是因为……？”
“嗯，因为我听得见声音。只要它们稍微靠近一点，就算我已经睡着了，还是能够察觉。”
“请你先等一下……！”
上官元仪痛苦地闷哼了声。虽然阿瑟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绝对没有这么轻松。
只要靠近一点就能察觉？——他以为我不知道敌军最接近基地的驻扎据点有多远，而以这个距离为半径的范围中，又有多少<歌利亚>出没吗？
宛如来自远方的人声嘈杂或枝叶摩擦声的亡灵之声。
同步率调到最低的BCI，只能接受到发言者的声音，以及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的声音，或是大到足以震撼身躯的巨响罢了。
在上官元仪耳中细微到像是杂音的这些声音……在阿瑟的耳中又是如何呢？以往和阿瑟同步时经常能够听到的低语声，在他耳中又是怎样呢？
“上尉现在能听到多少声音呢？能够听到多远，听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精确的距离我并不清楚，但是我能够掌握整个鸢尾联邦旧有国土上的<歌利亚>动向……不过距离太远的话，就无法分辨群聚中的单一个体，只能以集团为单位来监控。”
这是超出常人想像的世界。
就算一个个都只有窃窃私语的程度，但是把各战线所有的<歌利亚>加起来的话……
他无时无刻都在听着这些声音，就连用来休息的睡眠时间也是。
“你不觉得……很难受吗？”
“已经习惯了。毕竟都过了这么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方没有回答，于是上官元仪又提出下一个问题：
“先前之所以能听见他的声音，是因为他……也变成那个……亡灵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