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很清楚吧。”夏尔少将说着将第二中队的名册拍在了桌子上。“他们中有些人曾经在自己的国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让这样的人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过去针对他们的各种不公将会转化为世界对我们的责难以及我们对他们的补偿。强制收容,财产充公,强制兵役,随便拿出来几个都足够把我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财产赔偿更是一项天文数字,若要为此而加税,你觉得现在那些在门口举牌子示威的联邦国民会接受吗?”
“……这个……”
“还有一点你也应该很清楚吧,歌利亚的天灾席卷了大陆,虽然现在我们还没有知道其他幸存的国家,但是一旦有国家幸存,那么联邦迫害这些外民的事情就会败露,到时候联邦将会失去脸面失去信用,迫害者的污名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够承担起来吗?”
上官元仪在震惊之余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在中队营地里阿瑟告诉自己的阵亡者没有坟墓的意义。
“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背负了区别对待外民的骂名,只要我们将这些人全部消灭,我们就可以留下一个战胜国的光辉形象让你们去继承,你们这一代人还有你们需要去做的事情,你们需要维护这个国家,让它继续成为大陆上光荣的存在。”
“那只是你们假清高的借口,少将,我们这一代人真的希望你们这样去做吗?”
“认清事实吧,孩子,这已经是台面下的共识了,虽然明确表露出这种意图的人,只占了极少数,但是默认这种想法,或者漠不关心,随波逐流的大多数人,都算是赞成的,这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民主所带来的的结果,元仪,只要对自己有利,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外民的死活。而遵从这个决定,不正应该是你作为军人的使命吗?”
上官元仪一掌用力拍在桌上。“砰”的一道沉重却又空洞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中。
“所谓的民主,不是服从多数牺牲少数而已!三色旗象征的不应该是任何一位联邦国民都必须遵守的原则吗?国家的法律也同样是以此为基础,要是连这个原则都不遵守,又谈何三色旗的精神!”
夏尔少将的双眸瞬间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是对于上官元仪的忧虑,同时也是某种遥不可及且屹立不摇的存在,所产生的无尽愤怒。
“纵然是法律,若是价值无人认可,也不过就是一张废纸罢了,革命战争时期的奥尔良圣女,在革命结束之后不也同样被革命政府送上了绞刑架吗?”
那不屑一顾的话语,让上官元仪心惊不已。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怨恨如此深邃的声音。
“你说那是暴行?没错,确实如此。那也是坐视这些愚民任性妄为的结果。想要行使超过自己应得的权利,却不愿履行相应的义务。放任这些若无其事侵占他人权利,自私自利的亲手操弄国家,就是这种下场。打着圣女的旗号,却总是做出玷污圣女之名的愚蠢行径,这不正是人们一手所缔造的邪恶吗……”
激动戛然而止,夏尔少将重重叹了口气,随后将桌子上的文件推到了地上,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决定继续给这位曾经故友的女儿讲明白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自由平等这类观念,对于现在的我们,或许不那么重要了。”
上官元仪用那双看不出感情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这位叔父。
唯有这样,她才能将心中涌现出的轻蔑压抑下去。
“那不过是您的绝望,只是为了将您的绝望正当化的歪理罢了……为求心安而看着无数人死去,这从一开始就错了。”
夏尔少将抬起目光,与上官元仪四目相交,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白银色。
“你所主张的是希望,但希望什么也拯救不了,就和理想一样,值得崇敬却遥不可及,也因为遥不可及,所以无法为我们带来任何影响。光靠希望或是理想,无法打动任何人……所以你才会来找我,不是吗?”
上官元仪几乎快把牙齿咬出血来了,因为对方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夏尔少将说着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随后放在了桌子上。“我认为现在的你还不具备指挥所有<哨兵>协同作战完成此次行动的能力,因此我会将这个工作委派给别人,而你还是继续担当第二中队的指挥吧。”
看着夏尔少将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上官元仪沉默不语,上前一步拿走了桌子上的那份文件。
“绝望和希望是一样的东西,心生向往却无法实现,只不过是替正反两面冠上不同名字罢了。”
“……”
即使如此。要是无法实现就放弃,选择一个方式逃避,便等同于自愿遭受命运摆弄。
但也有人明知无法实现,还是挺身对抗命运。
上官元仪已经明白不管自己如何费尽口舌,也没办法说动面前的男人,去建议改变行动方案,明白二者的差异吧。
这大概就是绝望吧。
“没什么事情你可以离开了,一会我要准备去凡尔赛区了。”
“打扰您了,夏尔少将。”
走廊里,上官元仪一个人怅然若失地站在一旁的窗户旁。
看着窗外一派祥和的景象,上官元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自己还是势单力薄,没有办法改变那些在战线之外的<哨兵>们的命运。
或许正像是安娜所说的那样,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比起去抗争,倒不如去接受现实。
“少校,您在吗?”
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在楼下等待自己的阿瑟。
“少尉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刚刚看到夏尔少将离开了办公楼,你们的谈话结束了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