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明亮的璀璨星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才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
“天哪......”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海岸边,海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不时有穿着破烂的乘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拥挤着跳下车。
那我也应该下车吧?他想。
用不着多想,他就被人拉下了车,拉他的人是个老婆子,那张铺满皱纹凶巴巴的脸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虽然但是,我脑袋疼......我好像是来偷渡的啊!他一拍脑袋。
至于为什么要偷渡,偷渡客想不起来了。
自从几天前老做那些怪梦,他就老不清醒了,总是迷迷糊糊的想睡觉,一天天的越变越邋遢了,胡子拉碴都积了好多。
“喂!上不上船了。”
“上!”他下意识说道,瞄到那艘偷渡船。
按理说他不应该对一艘偷渡用的船抱太多希望才对,可当他看见掉了漆的船身和锈蚀的甲板,以及那小小仅可以容纳十几人的船舱时,他突然就想念刚刚那个颠来颠去的车子了。
他问一个船员:“我们要到哪去啊?”
“越南!”那船员是个小矮子,操着一口地方口音,喷出一嘴浓烈的海腥味,“你去哪都不知道,肯定是在这犯事儿了吧。”
“犯事儿?”他不太明白。
“别装了,不是犯事,那怎么急着离开干嘛?”船员闷哼一声,“走私的,造假的,还有把老婆绿了的,什么人都有。非洲这地,乱七八糟的,也亏得我们有好生意做。”
“越南.....非洲?”
那是什么地方?
脑袋疼......
偷渡客走进船舱,想趁着夜色再睡一觉,可看见脏乱不堪的偷渡民们,他又有些担心自己的钱包。
可是他没有钱包,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身无分文,带着不值钱的便当和一片空白的背景,他踏上了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船。
他坐在铺满纸板的地面上,毫不在乎上面的黑泥会弄脏自己的屁股。这些偷渡民缩着挤着,又刻意保持之间的距离,看上去也不在乎这艘船又破又旧。
这些偷渡民的眼睛里充满无助,抱团取暖的愿望
他的眼睛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看向窗外辽阔的大海,天空被云层遮住,只露出一小部分的乌黑。
......混乱的线条消失了。
偷渡客感觉很奇怪,以前那些线条横七竖八的像个花掉的老电视,总是让他头晕目眩,让他的头脑满了嘈杂乱鸣。可这次好安静啊,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尝试着走出一步,很容易的,脚面踏在光滑如镜子般的水面,泛起的水波将自己的倒影弄的七零八碎。
看似遥远的天际线,出现了一轮大大的圆月,与水里的倒映对称,弥合成一个正圆。
就像现实与虚幻之间交互的眼瞳。
好漂亮啊!比那些花掉的老线条好多了。
偷渡客就这么看着这个奇妙的月景,他感觉这个月亮像一个素未谋面的眼眸,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他脚下忽的一空,瞬间就被水面淹没,感觉不到一点浮力支撑般地下坠,黑暗又瞬间笼罩了他,就好像水面是一层云将月光隔绝。身体如入深渊,至死也落不到底。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偷渡客惊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
弥漫在整片海域上的迷雾,包裹住一艘孤独的小船,仿佛钩起了偷渡客内心的某一根弦,令他莫名有些孤单。
但这也只是有些寂寞而已,甚至对于他来讲,这点寂寞都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只关心到了目的地该干什么,他是真的想不起来更多了。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走到偷渡客右手边,跟他一起趴在栏杆上,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海雾?”
他不怎么清楚海上的事情:“这时候不该有雾吗?”
“我在海上混了十来年,就没听说过七月这里会有雾的。”
偷渡客瞄了一眼陌生人,这个人的两鬓已经发白,鼻梁高耸,皮肤是又黑又腊,他觉得这是个有些岁月的人:“看起来你很有经验,是个老水手了吧。”
“十来年了吧,tmd直到一场海难让我摔了一条腿。”中年人用力踩了踩左腿,在木头甲板上发出结实的声音,偷渡客这才注意到老水手左腿是个棍子。老水手从口袋夹起一支烟,慢悠悠地点上,脸上竟是享受的表情。
“看你也算衣冠楚楚的,怎么会想搭这种船?”
偷渡客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衬衫外披着件廉价棕色风衣,还有一条质量挺好的裤子。
这也叫衣冠楚楚?偷渡客说道:“我不记得了。”
“噢,”老水手奇怪地看着他,等了一会儿,又吐了口烟,让烟与雾一起回归飘渺:“关于这片海雾,我想起了一个海上传说。”
“我对传说没什么兴趣。”
老水手眉间一皱:“没什么兴趣也可以听听,你从小都不听故事的吗?难怪那么闷。”
偷渡客看起来确实很闷,另一方面他又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神,简直就是个怪人。
偷渡客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过于无趣:“你讲吧。”
老水手撇了他一眼,思索了片刻便道:“在每一年的特定时间,有个岛会映射在这条纬线的某个地方,随着通道的打开,大雾会从入口涌出,给入口蒙上一层一层的迷障,下至海底,上至天空,无论是飞机还是船只,只要在此时进入其中,就再也无法离开,只能在雾中徘徊,直至饿死或者沉没。”
“跟我讲这个故事的人说,那是远古的一部分,是神的故土。”老水手又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我还以为十几年在海上生活的人多少会信一些。”
“也许吧,呵,这片雾确实有点让我心烦呐。”
偷渡客望着迷雾,在老水手看来有点痴了的样子,就好像雾里也有什么在看着他们,让他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一般人听这个故事,再联想这片雾,多少会有点反应,这家伙却只顾自己的脑子。
老水手叫人去停船,指南针开始乱了,雾又这么大,等雾散了再出发,这令船舱里的人都怨声载道,他们备用的食物不多,这艘破船又不提供饮食,只够几天吃的。
只是在偷渡客看来,迷雾里却有一丝光芒似乎正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就像夕阳西下,不明显,却很反常。
从昨晚,也许是今天凌晨开始睡,一觉竟睡到第二天傍晚吗?他看了眼船上的钟表,上面显示13:21分。
自己貌似上了个不该上的船。
慢慢的,如船长所愿,迷雾一点点散去,就仿佛天色也在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直到最后露出迷雾背后的星光......
黑夜笼罩,光芒却像白昼一样耀眼。
“怎么回事!”那个矮船员惊惧地大叫着:“现在才下午!”
“闹什么!肯定是钟坏了!”老水手大骂,“用你们的脑子想想!肯定是你们睡过头了!”说罢他又回头瞪了一眼那个矮小伙,“这点定力都没有就别在海上混了!迟早自己淹死在水池里!”
看起来倒是气势汹汹的,一幅不耐烦但又很自信的样子。
“你从昨天到现在睡过吗?”偷渡客问老水手。
“没有,昨天到今天都是我值班。”
“凭你对时间的长久的直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老水手看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道:“说实话,并没有感觉这么久......这么多的星星在天上,总是让人感觉不安。”
“你讲的传说里面有没有提到这一环。”
“我这个故事是**过的,老船长当时还没把故事讲完,船底就爆炸了。”老水手惆怅了一会儿,暗暗骂道:“狗日的!”
船又重新启动了,机器的轰鸣声仿佛提供了一点安慰,至少气氛没那么诡异了。老水手回到岗位去了。偷渡客打开背包,里面没有食物,他有点懊恼,因为肚子确实在咕咕叫了。
可他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他的脑中几乎没有任何有关过去的记忆,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东西供他想像,因而只能看天上的月亮消遣。
就像在时空中走了许久,迷迷之中偷渡客又仿佛听见了风声。在海上风声是无处不在的,浪随风涌,生生不息,但此时此刻偷渡客从海风中听见了不一样的旋律。
[北辰与谷玄的战争将在这里结束,英雄们也将饮恨而终。神的子民,神的使者,将掀起滔天巨浪]
战争?这又是哪个中二病吟游诗人在吟唱?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偷渡客茫然四顾,风声在这一刻呼啸而起,浪也开始波澜不定。
他想呼喊,他也不知道要喊什么,可是他的声音都被埋没在风中,风灌入他的鼻子,耳朵,嘴巴里,几乎要让他窒息。仿佛
他的身躯微微一颤,一阵阴寒掠过他的脖颈,就像一把利刃悄悄划过。那是至高至伟的恐怖气息,是世间取之不尽的苦痛,恐惧以及哀嚎。
——
“老师。”
年轻人恭敬地低头,在他对面的只是个白发披身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挤得很深,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一件单薄的衬衣,与学生身上的虎图官袍相差甚远。
但学生不敢抬头,过去见过老师的人都曾描述过他眼里惊人的威光,就像天灾一般拥有着无比的威力,没有人直视他而不感到恐惧。学生只清楚地听着老师手里的茶叶在水中发酵的声音,还有那雄厚有力的呼吸声。
“今日学生就要启程前往乌城了,特来向老师辞行,老师还有什么要告诉学生的吗。”
老人只盯着茶水,并没有要看一眼这个即将离开的学生的样子。
“遵循神的旨意,”他的声音苍桑却不苍老:“我的学生,你的任务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但你太固执了,这也是为什么你至今没有学到我的全部公式,不过我对你在乌城的表现有所期待。去吧,我已经为你的命运铺好了路。”老人的声音突然坚定:“神灵至上!”
“神灵至上!”同样坚定的声音从学生喉咙里发出,仿佛隐藏着凶猛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