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筷蘸了胡麻油滴进铁锅,下入刚切好的肺片,“呲啦——”一声,窜起一阵浓香的薄烟来。
少顷炒熟,摊主捏了撮盐撒匀,翻几翻后便盛了肺片;又弯腰自挑儿里取出两只粗陶碗来,在旁边炉上大锅里舀了两碗面疙瘩汤。扯了两片生菜叶烫在面汤里后,摊主把面汤和肺片一并端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还没完,他最终折回去取了碟生腌萝卜丝儿送来——照例送的小菜。
苏陌如拿起筷子,愤愤地瞪着一脸贱笑的张芜一。
在张芜一阴险的变相逼迫下,她到底还是随张芜一一同来到了丰洛镇。
丰洛是楚都外的重镇。在楚都附近,有丰洛、北邙、固宣三镇拱卫都城,这其中的丰洛镇在楚都之东,建于大河璃水之侧。
两禅山到丰洛镇的路途比到楚都还要近一些,通共不过一个时辰的马车车程而已,若是借神行术更是仅要半刻钟。所以张芜一做好决定之后当即便带着苏陌如一同来到了丰洛镇,甚至还有功夫在丰洛镇吃个早饭。
苏陌如实在想不通张芜一跑出来捉个鬼还非要带着她干什么,但这厮葫芦里藏的什么药她也不想管,毕竟她完全不知道张芜一平时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上现在蹲在苏陌如身边的一人一鬼的心思她都猜不透,不过不一样的是,她猜不透小红豆的心思是因为小红豆根本没有心思,完全想到什么做什么;而张芜一,这厮是纯纯粹粹的抽象,要是跟这家伙思路在一条频道上,苏陌如只会为自己悲哀。
另一边,张芜一夹了块肺片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看我干什么?吃啊。我可跟你说,今天保不齐就这一顿了,咱们算是不请自来的,那边可不一定管饭。”
苏陌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面疙瘩汤喝了起来。
张芜一又夹了根萝卜丝儿,继续与苏陌如说道:“收个鬼而已,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对我这么大怨气做甚?倘若真成了,叫那姑娘走的安心,也算是添了阴德。”
“行行行。”苏陌如有些无语,“你就说到底是发生了个什么事儿吧。”
张芜一点了点头:“具体情况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受害那姑娘是镇中富户许文驰的次女,名叫许琼香,年方二八,如今还未出阁,但是前些日子刚许给了丰洛镇知府的长子。”
苏陌如柳眉微挑:“哦?那许文驰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丰洛镇中最大的米商,还做些马匹生意。”
“商贾之女,竟许配给了知府家的长子?”苏陌如有些意外。
张芜一点点头:“不错,我也很意外,但是应当不会有假。他们日子都已经定下了,两家甚至正准备纳吉,哪知又遇到了如此惨案。”
“许琼香是三日之前遇害的,仵作验尸讲她是被绳索勒死的,但下手之人在杀害她之后将她的整张面皮都剥下了,着实奇怪。”
苏陌如也夹了肺片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不都说了可能是鬼怪所为吗?还有什么奇怪的?”
“纵使鬼怪所为,它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张芜一正色道,“大多数鬼怪杀人是为了吞人精气食人魂魄,怎会做如此举动?”
苏陌如问道:“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张芜一摇了摇头:“没有,我并未听说过哪个鬼怪杀人还要剥人面皮。不过线索我倒是有一点。”
“是什么?”
“蒋寅生。”张芜一沉声道。
“蒋寅生?这谁啊?”
“丰洛镇中的一个孤寡老头,膝下只有一个捡来的孙女,此外再没有一个亲人。”张芜一答道,“但是,他仅有的孙女在半个月前遇害了。”
苏陌如目光沉了沉:“死法与许琼香相同吗?”
张芜一点点头,又摇摇头:“蒋寅生不过是个孤寡的穷困老头,孙女被害后又有谁能帮他?草席一卷便埋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被杀死的。但听说她被人发现时,面皮也是被整张剥去,这一点与许琼香相同。”
苏陌如默然。
张芜一已经喝完了他那碗面疙瘩汤,站起身来道:“今日我要去看定禅寺那群和尚办水陆法会,蒋寅生那里便交给你了。你先去蒋寅生那里尽量打探一下消息,待到明日早晨我们还在此会合,到时再与我讲讲蒋寅生那里的情况。”
“你要去看水陆法会?”苏陌如盯住了张芜一,“你一个道士看那做什么?”
张芜一笑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我再瞎搞也还不至于给水陆法会捣乱,死者为大,我怎么着也得先让那许姑娘超生。”
“行吧。”苏陌如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蒋寅生家在何处?”
张芜一摸了摸鼻子:“那个,你自己找。”
“嗯?”苏陌如瞪大了眼,“你都打探到他的人了,还不知道他住在哪?”
张芜一咳嗽了一声:“我这不是从定禅寺刚出来吗,定禅寺昨天接到活之后就派僧人去调查了……”
“所以你前脚偷了人家情报,后脚就跟人家一较高低?偷情报也就算了,你倒是偷全啊!”苏陌如怒目而视张芜一,咬牙切齿道。
“无妨无妨,贫道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为了让这两个姑娘不枉死,加油!”张芜一一边鼓励着,一边逃也似地走开了。
苏陌如无语,叹了半天气。
话说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旁的摊主已经走到近前:“姑娘,两碗面疙瘩汤,一碟炒肺,共计九十文,您结一下?”
苏陌如:?……!
她说哪里不对劲,张芜一没结账!
她霍地站起身,怒吼出声:“张芜一!”
但此时哪还有张芜一的身影?只剩下苏陌如在风中凌乱。
她没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