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指了指眼前破败狭小的草屋:“蒋寅生就住在这里,你们去找他吧,我先走了。”
说完,便慌忙走开了,仿佛不想与那蒋寅生打照面一般。
苏陌如也没太在意,自顾自带着小红豆推开了草屋的门。
草屋中陈设极其简单,一张草席,一方窄凳,一个矮柜,一只火炉便是全部,但是屋中竟是出人意料的整洁。
一个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的老者一个人盘坐在草席上,呆呆的,对来者没有半点反应。
苏陌如尝试性地喊了一声:“老人家?您是蒋寅生吗?”
老者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晃动着,最终落在了苏陌如的身上。
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到蒋寅生这般模样,苏陌如一时竟也不忍再问下去。
倒是蒋寅生先开了口:“你们是为了采衣来的吧?”
声音疲惫沧桑。
苏陌如意识到他所说的“采衣”正是十日前遇害的姑娘,有点迟疑地开口:“呃,是的,您怎么知道……”
蒋寅生平静道:“这么多年了,除了采衣遇害这十日里,还未曾有人找过我。”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陌如一时语塞。
蒋寅生则是继续说道:“没什么好讲的,那一日采衣去城中买米,结果直到宵禁也还没回家,然后到了第二天,采衣的尸体就被发现在我家门口,那时候,整张面皮都已经没了。”
“那一晚,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异动,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你们听清楚就可以走了。”
蒋寅生讲这话时,眼中带着近乎麻木的痛苦。
苏陌如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蒋寅生已经被很多人问过了吧?
孙女死状凄惨似是鬼怪所为,周围的闲汉怕是都很好奇。
蒋寅生这般熟练且麻木地讲述自己孙女死前情况,真不知道是经历过多少疑惑的眼光与尝试的问询,才能让他有如此悲哀令其心死。
苏陌如的目光落在了蒋寅生家中简单的陈设上,忍不住轻声问道:“老人家,您现在要怎么营生?”
蒋寅生摇了摇头:“营生什么?现在就我糟老头子一个人,自己饿死罢了——好了,你走吧,你想知道的都已经清楚了。”
苏陌如语塞。
她拉着小红豆转过身,刚迈出一步便忽然停住。
她有些迟疑地转过头:“老人家,您方便……告诉我采衣姑娘葬在哪儿了吗?”
蒋寅生霍的瞪起眼:“你够了!问完我不够还要去打搅采衣吗!”
苏陌如忙解释道:“老人家别上火,是这样,我认识个道士,多少也算有点本事,我是想叫他去给采衣姑娘念念《救苦经》,也好叫她能走好。”
蒋寅生盯住苏陌如的脸,仿佛想从那上面找到撒谎的痕迹一般。
半晌,他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出丰洛镇东门外不远处,那里有个乱葬岗,我托人用草席卷了埋在那了。”
说罢,再不言语。
苏陌如默默拉着小红豆走出了房门。
……
苏陌如与小红豆到乱葬岗时已接近黄昏了。
荒凉的乱葬岗里歪七竖八立着不知多少坟头,阵阵阴风吹过,让苏陌如心底有些发毛。
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嘟哝着:“这地方不会有鬼吧……”
小红豆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顾不上再想太多,忙在附近的坟头寻找起来。不多时,她们便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座坟头,其上盖的土还很新,大抵是最近刚埋下的。
苏陌如戳了戳小红豆:“怎么说,刨出来?”
与蒋寅生说过的话她肯定是会兑现的,明天她肯定要拉着张芜一来这里给采衣姑娘念经,但在那之前,她还是准备尽量多打探一点消息。
小红豆点点头,轻轻一挥手,一团黑雾便自她袖中飞出落至坟头。刚盖上的新土迅速被拨至两侧,直到露出了其下已经有点发烂的草席。
阵阵恶臭传了出来。
草席被一点点展开,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尸体。
苏陌如猛然瞪大了眼——
那草席中,竟是一具森然白骨!
明明采衣姑娘才刚遇害十天!
“这什么情况?咱们不会挖错坟了吧?”苏陌如望向了小红豆。
看着那具白骨,小红豆柳眉蹙了一下,她蹲了下来,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白骨的头颅。伴随着阵阵轻响,两缕黑烟自骷髅两只空旷的眼洞中飘出,被小红豆抓在了手中。
“这是什么?”苏陌如有点好奇地问道。
“鬼气。”小红豆答道,思考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且是残存的鬼气,大概已经离开本体十天左右的时间。”
“十天?……!”这恰好的时间让苏陌如有点惊喜地地问道,“难道就是那个害了采衣姑娘的鬼怪所留下来的?有了这个是不是就方便寻找那鬼怪了?”
“我觉得大概不是……”小红豆摇了摇头,正欲解释,忽然神色一凛,猛然转过头去。
苏陌如也顺着小红豆的视线望去,便见到远处林间有一个黑影闪过,旋即不知去向。
小红豆再次看向苏陌如,沉声道:“鬼。”
看眼神应是在征询苏陌如的意见。
“这时候出现在乱葬岗的鬼?”苏陌如目光微沉,旋即做出了决断:“追!”
话音刚落,小红豆便已悄然融入到了阴影之中。
天已完全黑了。
苏陌如四下看了看,林立的坟头与阵阵的阴风让她有些不战而栗,时不时传来的野狗嚎叫更是让她一次次揪住她的心。
“嘶……有点后悔让小红豆去追鬼了……”苏陌如揉了揉眉心,嘟哝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的是,小红豆这个她身边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平日里是最让她安心的存在。
忽然。
“呜,呜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传入了苏陌如的耳中,哭声极轻,但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心伤。
苏陌如身形一僵,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
她缩着脖子,偷偷一步步向着与哭声相反的方向挪动,生怕被哭声主人发现。
但哭声已然越来越大,甚至仿佛在朝着苏陌如的方向传来。
苏陌如本能僵硬地转过头,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远处的枝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段白绫,而白绫下,正悬挂着一个身穿白布麻衣,吐着舌头面目狰狞的女人……
霎时苏陌如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奔向大脑,她已顾不上瞠目结舌,当即转回脑袋向另一边跑去。
完了,真有鬼!
苏陌如几乎拼劲了全身力气奔跑,但那哭声却如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甚至还越来越近。
一截白绫悄然爬上了苏陌如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