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如一时默然。
许久,她轻声道:“所以昨日她是想让我代她受苦,然后自己得以去轮回?”
张芜一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陌如你也莫要怪她,终日受那缢死之苦,许琼香姑娘也是难耐之举。”
苏陌如摇摇头:“自是不会。”
至于小红豆会不会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顿了顿,苏陌如又问:“哦对了,你说这次事情有些棘手,是因为什么?”
张芜一表情严肃起来:“我尝试以卜卦之法来算出是什么鬼怪剥去了许琼香的面皮,竟然没能得到结果——贫道的窥查被那鬼怪的手段挡住了。”
“贫道虽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多少也已踏入悟玄境巅峰,能拦住贫道手段的,恐怕在悟玄境中至少也已悟三玄,甚至可能距离三玄贯通的悟玄巅峰也仅差一步之遥。”
“所以又是个接近悟玄境巅峰的家伙……”苏陌如眼睑微敛,似是凝重地思索了片刻。旋即抬起头,脸上表情已然不再凝重,而是有点无语地吐槽道:“你们悟玄境巅峰是烂大街了吗?”
张芜一摸了摸鼻子:“这怎么可能……天下有多少悟玄境巅峰我不清楚,整个大楚大抵是不会超过千人的。”
“所以就这方圆几十里的地儿,短短十天里,我连着碰到了五个悟玄巅峰?这还不算那个更牛的老道士,是不是我碰着谁都是这么大一尊佛啊?”
张芜一拍了拍净清小和尚:“这不是有一个连悟玄境还没入的吗?”
小和尚黑着脸:“原来你也知道啊!叫住持与你一起不行吗?非要让我陪着!”
“诶呀,小和尚,你我一见如故……”
“好了好了,别扯你那一套了。”苏陌如打断了张芜一的施法,“你先说除了这个,许琼香那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张芜一想了想后答道:“大抵便是这些了。”
“那我遇到的另外两件事呢?小红豆没有追上的那只鬼,和采衣姑娘已经变成白骨的尸首,你们可有头绪?”
张芜一沉吟了片刻后道:“小红豆没有追上的那鬼怪我暂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毕竟线索实在太少。至于采衣姑娘刚刚遇害就变成白骨一事,我们也有相似的疑问。”
“许琼香姑娘,她的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了——她,才刚刚死了两天而已。”
苏陌如目光微凝。
“所以采衣姑娘与许琼香的尸首都腐烂得极快……不过采衣姑娘显然要快的多。”
“而她们之间的共同之处,是死时,她们的整张面皮都被剥下了……”
苏陌如再次看向二人:“二位可有什么想法?”
净清与张芜一皆是摇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红豆忽然开口了:“昨天,我在那骨头上发现了一丝鬼气。”
“哦对对对!差点把这件事忘了。”苏陌如目光一亮,“那鬼气会不会就是害了采衣姑娘的那鬼怪留下的。”
小红豆摇了摇头:“不是,一定不是。”
“为什么?”苏陌如有点疑惑地问。
小红豆柳眉微蹙:“那鬼气是无害的。”
苏陌如愣了一下:“鬼气还能无害?”
小红豆点了点头。
一边的张芜一解释道:“若是化为鬼之后一直没有害过人,那这鬼的鬼气就是纯净的阴气。只要这鬼杀了一个人,那么它的鬼气就会夹杂上血气与人的生气,很容易辨认。”
苏陌如望天,半晌,她有点牙疼地问:“所以又冒出来个鬼是吧?而且依然不知道采衣姑娘怎么死的。”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张芜一沉吟了片刻后道:“既然采衣姑娘那里无法入手,我们便从许琼香开始调查罢了。”
“你准备怎么办?再去乱葬岗找许琼香?”苏陌如问道。
张芜一摇了摇头:“暂且不急,我觉得还有一件事要搞清楚——害死许琼香姑娘的那个吊死鬼,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陌如好奇问道:“许琼香代那吊死鬼受苦后,它不应是去轮回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查她?”
张芜一微笑道:“贫道自有安排。”
高深莫测。
一边小和尚淡定拆台:“因为许琼香跟那悟玄境的鬼怪有联系,他算不出来,暂时没法儿装……”
张芜一扑了上去:“小和尚你话不必讲那么实的!”
……
丰洛镇是军事重镇,拱卫都城,因而城墙高耸。登上丰洛城楼后,整个丰洛镇便能尽收眼底。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陌如好奇问道。说着,她偷偷看了眼身后的守军,不知道张芜一使了什么手段,那守军竟没有看到城墙上的几人。
“寻怨气。”张芜一一边答道,一边自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铜鼓。
“这是……”苏陌如望向那铜鼓。
“报冤鼓。”张芜一低声道,“若亡者有怨化为鬼魂,怨气与鬼气交杂,就能够敲响这张鼓。鼓面所向之处,便是那怨气所来方向。”
“如此一来,我就能找到吊死鬼自缢的地点,而只要找到它死时在何处,很多事也好办了许多。”
苏陌如好奇问道:“哪怕那吊死鬼已经去轮回了,这报冤鼓也能找到它残存的怨气与鬼气?”
张芜一点了点头:“假若怨气过大,短时间内还是能查到那残存的怨气的。”
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墨迅速在鼓上画下仓颉古书,随着血字没入鼓皮,铜鼓一点点变为了血红色。
待到鼓皮彻底被血色浸染,张芜一举起了报冤鼓,在空中缓缓旋转着。
细碎的鼓声不断响起。
苏陌如低声问身边的净清小和尚:“丰洛镇中如此多怨气吗?”
小和尚此时正低声颂念经文,闻言抬起头面向苏陌如,眸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多少老爷在意过贱民死活?枉死之人多了,但他们中大多数也不过在人世间徘徊一阵,便会被接走轮回了——低贱一生,死了也没胆子害人的。”
“那既然如此多怨鬼,又如何确定吊死鬼曾在何处?”
净清道:“报冤鼓是道门法器,我也不甚了解。但最近的丰洛镇大抵只有那吊死鬼害过人,怨气想来是要比寻常鬼怪要重一些的。”
城墙上的风呜咽着。
报冤鼓上不断响起的鼓声蓦然急促起来,在风声中莫名显出几分悲凉。
张芜一的手稳稳停下了。
他看了一眼鼓面所指方向,目光微沉。
“那个方向是……”苏陌如也看了过去。
“许琼香的家。”
张芜一缓缓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