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CCIDENT
一节 重塑的起点
周一凌晨五时，沈城，环卫工人清扫着街道，灰蓝的天空和空旷的街道映衬出北方城市特有的孤独感。
省高教学楼5层，走廊西侧尽头，昏暗的教室里，男孩儿倾靠在窗边仰望着暗蓝的天空。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和随之而来的光亮，男孩儿稍有不适，诧异地将目光转向教室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英昊？”那人发现他的存在后同样诧异地看着坐在窗边的杨英昊。
杨英昊没有做声，敷衍地点头示意，便不在与那人有任何交流。那人也识趣地没有多话，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书桌和书包。
在那人短暂整理后，嗡嗡作响的白炽灯和窗边漏进的风声回荡在死寂一般的教室里。默契地回避，刻意地无视，让气氛变得压抑。杨英昊此刻心情很差，不单单是因为安静舒心的环境被打破，更是因为眼前的人令他发自内心的厌恶。
杨英昊看了眼手表，起身离开了教室。在教学楼东侧的外挂楼梯上，杨英昊看着逐渐变亮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走路一点声儿没有，跟鬼一样】。
6：40，如平日一样，同学们开始陆续进入教室。但不同以往的是，今天每一个早来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意外清晨那人的到来。那人虽也礼貌地回应着，可在杨英昊眼中那不过是虚伪的敷衍。
“卧槽！”伴随着大喊，朱文博飞奔到顾安彦的桌前，班里的人也被吸引都齐刷刷地看向他。“清晨大队的稀客啊学委”顾安彦则是迷茫地皱着眉“咋了”
“大哥物理作业，快快快”朱文博直接翻开书包找作业，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不是，不在我这儿，已经借出去了，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你”顾安彦缓了口气，满脸无语。
“行行行，借谁了，速度速度”朱文博掏出作业，四处寻望。
“班长那儿呢，赶紧去吧”
“ok”朱文博说完直接冲到班长桌边。“给点儿地儿，给点地儿”“你咋嫩自觉呢”“艾玛，大美女，心善大美女，行行好，行行好，啊——赶紧赶紧”朱文博蹲在桌边拿起陈铭的笔就开始猛写。
“哎哎哎，先别翻先别翻，没抄完呢”“我还抄不完呢。待会儿班主任来了，一边去，我写完给你”朱文博试图再次争夺优先权，最终失败无奈地站起身，赶紧坐回自己座位踢了踢前座椅子。
“昊哥，快快快”杨英昊听到，头也不回的直接把英语作业随手扔到后座。
“谢谢昊哥奥，老规矩”朱文博潇洒地接住半空的作业，低头写了起来。
清晨的教室就是这样，有人复习有人‘抄习’，欢乐紧张齐聚一堂。虽然杨英昊喜欢安静的环境，但对这种热闹也没有任何反感。
七点十分，随着班主任进入教室，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
“我说今天在小区门口咋没看着你呢，原来早到了哈”班主任笑着调侃着顾安彦，顾安彦尴尬地笑了笑，班主任也没有继续多言，开始在讲台整理挎包。
“来来来，都打起精神啊，语文英语课代表抓紧安排早读，今天值日生是谁？赶紧........”随着老师的安排，一天的学习生活拉开帷幕。
杨英昊很喜欢李老师，34岁的年纪，算得上年轻，而且英气，幽默，稳重，对待他们十分负责。同时执教语文的李老师，又不同于学校其他男老师的强势，带着包容、温和。杨英昊很感激能遇见李老师，但据说高二要分班，这让杨英昊一直觉得很不自在。
早读，小考，早课，风扇的转动声，下课，走廊的吵闹声，上课，大课间的躁动，午饭。午间空闲的教室和夏季的炎热，熟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午休，杨英昊在阴凉的楼梯口吃着朱文博给他买的面包，自从上高中后，杨英昊就只去过一次食堂，也很少去校外吃饭。原因很简单，杨英昊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这会让他烦躁且食欲不振并且有人带饭能剩下一笔生活费。一年的高中生活，杨英昊和朱文博也已经形成了默契，杨英昊借英语作业，朱文博则包下杨英昊的午饭。
朱文博对杨英昊来说算的上他现阶段在高中唯一认可的“朋友”，杨英昊本人在班级里并不受关注，他的性格对于同学们来讲并不礼貌，冷漠、孤僻且有些许刻薄。
朱文博和他的关系也仅限于同学关系的好，他本人就是个交际花，一米七七的身高，干净硬朗的长相，虽然谈不上多么帅气但性格阳光开朗，言语风趣，无论男女同学还是老师们都相处的来。
楼道里杨英昊啃着面包，正享受着他每天难得的惬意时光。
“杨英昊！干嘛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杨英昊一跳。
“啊，啊。吃饭呢，老师”杨英昊抬头向前看去僵硬地回答道。【今天人都怎么了，走路都跟鬼一样？】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李老师站在拐角处询问道
“没有老师，想吃面包了”
“这这这，净瞎搞你。吃这玩应能行吗？糊弄鬼呢这是。来，起来，跟老师去吃饭去。”李老师说着就走上楼梯，拉着杨英昊往外走。
“不用老师......我吃饱了...”
尽管杨英昊百般抗议阻挠，但胳膊终归拗不过大腿， 杨英昊只得妥协，俩人向校外走去。
“我说怎么一到中午就看你不着急出去吃饭呢，那楼道拔凉的，在那儿坐着容易坐出病，身体不完了啊。”杨英昊听着只是低头走路默不作声，李老师看见杨英昊这副模样，知道说教杨英昊根本听不进去，便无奈地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现在这孩子，真难教啊】
杨英昊感受到来自李老师手掌的温度，这种温暖直冲他的内心，此刻的他很想突然抱住李老师，只管在他怀里逃避一会儿现实，但是他也清楚，这种荒谬的行为也就仅仅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罢了。可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关爱的喜悦是真实的，所以马上，杨英昊就开始厌恶自己的想法，自嘲着他是何其可悲。
李老师看杨英昊只管走路一声不吭，说道“不用跟老师板着，我知道你们一跟老师在一块儿就不自在，你换个方式想，你要是好好吃饭是不是就不用被我拽来了？对不对？”杨英昊点头回应，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学校大门口。
“吃那家吧，内家牛肉面馆儿味道不错”杨英昊只管回应说好，不敢说其他话。
两人过马路的时候李老师冷不丁地说“不用这么怕我，我吃不了你啊”杨英昊此时已经尴尬无语到想立刻被车闯，然后赶紧逃离现场。【谁跟长辈老师单独呆一块能不尴尬的......】杨英昊支支吾吾最终也没能回应一个字。
进了校对面的的牛肉面馆之后，李老师找了个位置安排杨英昊坐下，就去前台点菜了。
杨英昊环顾整个面馆，小店不大，只有六七桌，比较干净，基本都是学生在吃饭。他们交谈着，吵闹着，让这家小店变得十分热闹，但现在杨英昊只感到嘈杂和被迫拘谨的尴尬，靠着墙壁企图用冰凉的触感缓解状况。
“来来来，正好杨英昊也在，咱们一起吃”杨英昊顺着李老师的笑声向那边看去，一下子拉下了脸。
“你俩坐一块儿吧”李老师说着坐在了杨英昊对面，顾安彦迟疑了一下，自然地坐在了杨英昊旁边。
“课代表出来吃饭，少见啊”顾安彦坐下象征性地笑着。
杨英昊一阵恶心，这种笑容实在令他太反感了，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即便是亲戚那种虚伪的笑容都做不到这般程度。
“在楼道撞见的，不好好吃饭，被我拎过来了”
“啊，是不吃面包呢？”顾安彦立刻看向班主任咧着嘴笑道。
“哎？你小子咋知道呢？”李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安彦。
“我总看见，之前还问过课代表一起吃饭不？但是他可能比较内向吧，就自己吃面包”
杨英昊脑子快速回忆着，他绝对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被顾安彦撞见过，也绝对没被邀请过。至于内向？他在说什么鬼话？在高中谁都可以说他内向，只有他不行，他绝对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怪不得！杨英昊！”李老师突然严厉起来，杨英昊也立刻坐的板直。
“我说你咋这么瘦呢！总吃面包对付能行嘛！我今天给你爸妈打电话，这阵子我看着你吃饭，听见没？”
“不行老师！”
杨英昊脱口而出，反应非常大。顾安彦被吓一跳，李老师也楞一下。
“不用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会....”
“来，让一让来，小心烫。两碗红烧面加肠加蛋，一碗清汤，对吧”大叔端着铁盘子快速地放面
“对，没毛病”李老师说着伸手接面
“来吧来吧，赶紧吃饭，他家面一绝”李老师搓着双手说道
杨英昊心跳的很快，他很需要答复。但顾安彦已经开始吃起了面，李老师也把筷子递到了杨英昊面前。
“先吃饭，老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杨英昊接过筷子“老师，我会懂事的，只要你不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一定好好吃饭”
李老师能感觉到杨英昊发自内心地乞求【反正目的也是为了孩子的身体，只要好好吃饭就行】
“好，那你好好吃饭，先不通知你家里，但我会看着你”
“真的不用老师，我能”
“行了老班儿，天天跟你一起吃饭他不得尴尬死，而且你不也得跟其他老师去教职工食堂啊。我替你看着他不就完了吗？”顾安彦嗦着面。杨英昊又被打断了，但没有反驳顾安彦。
“行，看这样子杨英昊也默认了，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带着杨英昊好好吃饭”三人几秒钟的沉默后李老师说道
“我你还不放心嘛老班儿”
“好好好，不墨迹了，赶紧吃饭吧，面都坨了再”
即便十六岁的孩子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都知道要好好吃饭，他没做到。又一次，被交给别人照顾。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老师突然张口“杨英昊，你真的太瘦了”
杨英昊被班主任冷不丁一句话险些呛到【说这干嘛？】
顾安彦也看向杨英昊，六月中下旬，杨英昊穿着夏季校服锁骨很明显。没有任何棱角的柔和下颚在细白的脖颈下十分显眼，确实太瘦了。
“我会好好吃饭”杨英昊慌张地回答
“哈哈哈哈，知道了，不用反应那么大”
顾安彦依旧在看杨英昊，肩膀依旧像个小孩儿一样单薄，骨架子也小，长得也属于清秀一类。鼻梁蛮高，却一点也不硬朗。双唇微红，眼眸清澈【没错，除去他的寸头，长得很像阿姨，个子好像也不高，能有一米七？这两年说不上哪里变了，但就是不一样了】
【确实瘦的过分了，阿昊】
这顿饭，有顾安彦在身边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因为李老师请客，他还是努力把汤都喝完了。拘谨，反胃，尴尬。杨英昊很讨厌这顿饭，即便是班主任带他来的。【太油了】
午后，学习状态再度重启，杨英昊因为中午强迫自己吃下的一大碗面胃里特别难受。第三节课是英语课，身为课代表，杨英昊的不在状态让老师非常不满意。好几次溜号，回答不上问题，英语老师点名要找杨英昊课后聊聊，可忍到现在已经是杨英昊的极限了。
课下杨英昊直奔向卫生间，不停涌上的呕吐感像是有意折磨他一样，连吐都不能一股脑全吐出来，一波又一波的小口呕吐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带来强烈地身心窒息感。【杨英昊！你他么是废物吗！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李老师好心请你吃饭，你就全他么吐出来吗，忍住有那么难吗！】
就在杨英昊刚刚吐完，还对着水龙头喘气，没缓过难受劲儿的时候，一只手缓缓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点了吗？”
这声音杨英昊再熟悉不过了，他猛地回头，曲着手肘打掉顾安彦的胳膊
“别碰我！”杨英昊吼道。顾安彦被打的很疼，表情变得很难看
杨英昊吐得脸色苍白，头也有些晕。但此时顾安彦在眼前，杨英昊依旧能清晰地传达给顾安彦一个信号——滚。
“别烦我”杨英昊算是轻声地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吼了，而且胃里又在反水，依旧想吐。
“好，我不烦你，但你记清楚。老子也不欠你的”顾安彦又生气了，和两年前一样
杨英昊听到这句话怒火中烧“没错，你不欠老子，那就快滚”杨英昊想喊出来，但是刚刚猛地回头挥肘那一下，让他的头实在太晕了。
“咋回事儿啊，怎么还吵架了呢”朱文博身旁跟着刘宇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两人，想要劝架。
“没事儿，咱们走，他能管好自己”顾安彦转身拍了一下朱文博示意一起走人。
“昊哥，没事儿吧”朱文博没理会顾安彦上前询问杨英昊，杨英昊沉默了。
但此时是下课时间，四个大老爷们堵在厕所门口，马上就开始聚集起了其他看热闹的同学。
“赶紧走，在这儿堵着干嘛”顾安彦瞪着眼喊道。朱文博和刘宇都愣了，没人见过顾安彦有过这种状态，很明显的生气了。
“我没事儿，你走吧，在这儿挡着碍事”
没等朱文博说话，刘宇就拉着朱文博走人“一天天牛逼哄哄的，整的跟谁他妈欠他一样”刘宇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他就是要说给杨英昊听。
“彦总，你也别跟那玩应计较，班里都烦他，招人膈应。”刘宇依旧大声地说着，顾安彦没有回应。
人都走了，聚着看热闹的同学也都散了，该上厕所上厕所，该下楼买东西买东西。
“刚才咋了？”“不到啊，好像是干架了”“几班的”“就就就，就老李管的那班，忘了”“奥！那六班的”“具体咋回事啊？”“好像是仨人给那小子堵了，没占便宜跑了”“这么牛逼吗？”“你竟放屁，压根没打起来”“你看见了？那刚刚吵那么狠？”“我上厕所呢，刚刚好像....”.......
杨英昊默默收拾着水槽里的呕吐物【真受够了，难道我就欠你们的？】
英语老师在上课前依旧没见到杨英昊，也没人替他请假。
“杨英昊！对数函数公式我让你们背多少遍了，你还敢错！”老师的大喊拉回了顾安彦走远的思绪。
“换底公式我强调多少遍了？啊？！这道题啊，不只杨英昊，所有错了的，给我抄50遍”
“杨英昊，你个小男孩儿考个八十四丢不丢人？啊？你说？英语能考一百三的选手，一定是肯背啊，那数学就这么几个字母的个公式你咋不背呢？态度！纠正态度！”
“还有班长，你也给我站起来！”陈铭低着头吧凳子收进了课桌下。
“你告诉我f-（x）=-f（x）是什么函数来”陈铭低着头脸憋得通红
“说话！别艮着耽误大家时间！”数学老师没好脸的骂
“奇函数”陈铭小声应着“对啊，不傻啊，知道是奇函数，你这过程也写出来了，因为是奇函数，然后呢？你写的过程是啥？”
“小女生马马虎虎，一点都不心细，白扣8分！不指望你最后一道大题能拿高分儿，你写的再满也没有你把基础的分拿稳强，你说你这最后一道大题写的满满登登，两分！浪费那个时间”
“全班都给我听好了，马上就期末。这次期末涉及到你们下学期分班，马马虎虎的你就得去普班儿，实验火箭跟你们就没关系，再想进可就难了！分了实验班火箭班那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进了实验班半只脚就踏进211，进了火箭班半只脚就踏进985。直接就拉开档次了知不知道？”
“看看你们现在，小模拟考，态度不端正，马马虎虎。这还是都班委呢，一点带头模范都做不到！”“都给我站着听！”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在讲台上发脾气，全班压抑的没有一个敢出大气。
数学老师今年五十三岁，带完这最后一届她就退休，但是她比任何老师都更有激情。长达二十七年的教育生涯，她只相信读书改变命运。不管学生接不接受，这是她的教学方式，她认为好的方式。
最后一节课就这样在数学老师的个人激情秀下结束了，而且下课时点名要和顾安彦单独谈谈。大家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数学老师担心顾安彦这个特优生的成绩和分班问题，她喜欢成绩好聪明的男孩儿且对这种偏心毫不掩饰。
杨英昊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是英语课代表，数学老师绝对不会这么‘关照’自己，还费心思看自己的试卷，在全班同学面前骂一通自己。他会是数学老师口中的其他人，除了偶尔的点名回答问题，根本不会和自己浪费时间。
是啊，杨英昊就是数学老师口中那种不聪明，不灵光的孩子。
四点半下课后，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上歪歪扭扭的作业，班里紧绷的状态也终于松懈下来。班主任回到班级，简单嘱咐一些事项，随后安排班级站队，准备放学。
平日里杨英昊是能第一个走就第一个走，一是因为搬家之后离学校有些远又没有校车，二是因为要早些回家自己做饭收拾屋子，尽量免得那女人回家后耍泼。而今天他要等，等李老师走后，把中午的饭钱还给李老师。
吵吵闹闹后，教室，走廊都空了下来，重归安静。杨英昊悄悄回到班级门口，初夏的阳光透过阳台洒进教室，没绑紧的窗帘恰好松落开，伴着微风微微荡起。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明明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此时心里却空落落的。【终究要散场，无论谁都一样】就这样，杨英昊在门口站了许久。
“脚底板灌铅了？”杨英昊猛地回头，又是这个熟悉的声音。
【又一点声儿没有！对啊，这混蛋被拉去谈话了，谈这么长时间？】
“别杵着了，让开”没等杨英昊说话，顾安彦直接把他扒到一边
其实顾安彦也在楼梯口看杨英昊一段时间了，如果是两年前，他会上前锁住杨英昊的脖颈，然后两个人骂骂咧咧，打闹着一起回家。可惜现在不是两年前，隔在两人面前的明明是张纸，但没人愿意捅破它，那就和一面墙没有任何区别。
杨英昊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争吵，走到教室后面在李老师的桌子上放上了二十六块钱压好就准备离开。
“成天摆个臭脸，班里现在都不喜欢你知道吗？”顾安彦突然开口，随后走到杨英昊面前“我不想管你，但是现在老李让我看着你，别给我找麻烦”
杨英昊看见他这副冷脸，怒气直接上头，一脚踹向了顾安彦。
“老子什么时候用你管了？！”顾安彦实打实地接了这一脚，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以杨英昊的小力气，顾安彦根本不疼，但是这一脚的侮辱性让顾安彦从下午就开始压抑的怒意彻底爆发了。
他直接蹬步上前，右胳窝架住杨英昊的脖子，右手按住杨英昊的头，腿下一绊，狠狠地把杨英昊摔在班主任的桌子上，那二十六块的零钱也散落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杨英昊根本没法反应，剧烈地疼痛感以及耳鸣迅速冲击着他的大脑。
顾安彦把杨英昊背着按在桌子上，束缚住了他的双手。“我一点都不欠你的，杨英昊。别蹬鼻子上脸，没人会惯着你这臭毛病！”杨英昊并没有顾安彦想象中的和自己大干一场，而是面无表情地哭了。
杨英昊整个人彻底宕机，下午吐完后又站了半节课，他真的太虚弱了，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没事儿吧？”顾安彦手足无措地松开了杨英昊，看着杨英昊慢慢滑落，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没有哭出声，只有泪腺不停分泌的泪水滴在地上。【你在干嘛，顾安彦，你要杀了他嘛，你真疯了！】
顾安彦也被自己吓到了，他从未如此愤怒，愤怒到竟然失去了理智。
“对不起，对不起”顾安彦蹲下把杨英昊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太阳穴，嘴里不停重复着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明明两个人一起从小生活到大，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他却要用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自己，用最厌恶的方式对待自己。顾安彦接受不了，如果他们不在一个高中哪怕不在一个班级都好说，大不了就慢慢疏远，可偏偏就是每天都会看见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用着最肮脏的眼神谩骂自己。
杨英昊呆滞的抬头看着顾安彦，神情中没有了往日的厌恶，是无法看透的空洞。【阿彦，你赢了，你赢了，是我的错，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耳鸣还在持续，杨英昊抵开了顾安彦。
顾安彦自打懂事起就从未如此情绪化过，只有两次，都是因为杨英昊，这算一次，上一次是两年前。 【无论是家庭还是自己，都是社会的垃圾，我怎么敢自以为是的和你叫板的】
“阿彦，对不起，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招你了，原谅我吧”
顾安彦震惊了，这确实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的眼神，但就是无比确信，这略带哀求的神情下，是失望，无法形容的失望。
【不可以，可以绝交，但绝不可以是这种方式。不应该这样的，就算你是白眼狼，这些年都无所谓了，起码应该告诉我为什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阿昊，我真的不该动手，我不知道还要怎么道歉你才能接受。但我真的受够了，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们不是兄弟吗”顾安彦将拳头抵在杨英昊胸口
【你对其他人都无所谓，甚至还能客套两句，那凭什么对我那么恶劣，一点都不收敛你眼睛里对我的厌恶，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呵呵呵呵呵呵”杨英昊突然笑了，是苦笑，让顾安彦起了鸡皮疙瘩
“就我们两个人您何苦这么虚伪呢？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那好，反正我这种人也不配有什么尊严。我爸是罪犯，我妈是被人包养的，我是个废物。听我亲口说出来，你终于满意了吧”杨英昊想对顾安彦吼叫，可是他哪还有一丝力气呢
“阿昊，你说什么？”顾安彦懵了
“我爸是罪犯，我妈是被人包养的，我是废物。你还要听几遍才能满意呢？我会一直说，然后就放过我吧”自尊被彻底放下，杨英昊此时只求能顾安彦能尽快放了自己，他需要回家。
“阿昊，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顾安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起码现在他确定了，一定有误会。
杨英昊只觉得顾安彦依旧在戏弄他，折磨他的自尊，但都无所谓了，他想回家，就算家也不是避风港，但起码他的小屋子是，他可以躲起来，什么都不用想。所以杨英昊不停重复着我爸是罪犯，我妈是被人包养的，我是废物。
“够了，阿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这样，别再这样了”顾安彦抱住了杨英昊，而且越抱越紧，杨英昊也终于停止了机械式重复。
杨英昊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不再掩饰，大声的哭了出来。
他实在太需要一个拥抱了，母亲的也好，老师的也罢，只要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人，他太需要这样直接的爱了。【你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真的】同时这个拥抱也太有温度，太过真诚，远比顾安彦的任何解释都来的更加直接，更加诚实。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阿彦，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爸妈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是不是可以瞒着一辈子，可现在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两个人都没在说话，等杨英昊哭完之后，顾安彦捏着杨英昊开始发肿的脸颊看了看
“一起去买个雪糕，给你冷敷一下，然后......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纸，要被捅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