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CCIDENT
二节 如此陌生
“小彦，听妈话。以后别再让杨英昊来家里了”卧室里，母亲一边给顾安彦整理衣领一边温柔地说
“为什么？”
“听妈的，妈不会害你就是了”母亲直视着顾安彦，语重心长。温柔的面孔下是坚决的态度
“妈，”
“先不多说，等杨英昊走了，妈妈会好好跟你解释的。待会儿你送杨英昊回家，不要让他再留宿了，懂吗？”
杨英昊站在顾安彦卧室门前，刚刚上完厕所回来，看见房门半掩，恰巧听见了母子二人的对话。【怎么了？打扰到他们家了吗？】
“干嘛呢？阿彦！”杨英昊依旧一脸阳光地推开了房门，里面的母子显然被吓了一跳。
“阿姨也在呢。”杨英昊挠了挠后脑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是啊，跟小彦说点事情。你们两个先玩吧，阿姨去做饭”女人仍旧是一脸温柔的模样
“对了阿姨，我妈说今天做饭让我回去吃，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
“嗯，那好。下次再来吃阿姨做的好吃的”女人一脸宠爱地摸了摸杨英昊的头，杨英昊也笑了。
成年人的虚伪对于孩童而言太难以分辨，‘丰富’的人生阅历是孩子们未尝经历过的。每一个熟练的客套，假笑甚至宠溺，都是虚假的陷阱。即便是身为亲人的顾安彦也觉得母亲现在的行为还是喜欢杨英昊的。【只要不给阿姨添麻烦，就没问题了】
单纯的孩子们在正式接触社会前，难以理解成人的复杂。
母亲给了顾安彦一个眼神，顾安彦会意，走到杨英昊身边。
“我送你回去”顾安彦拍了拍英昊的肩膀
“不用，两步道就到了”杨英昊在大门口蹲着提鞋，突然传来门锁转动声，大门打开了。
“呦，都挤门口干嘛呢”
“叔叔好！我正要回家”杨英昊慌乱站起身礼貌地说道
“回什么家，陪叔叔吃晚饭”男人嗓音浑厚，用类似于‘命令’的口吻玩笑道，还顺道撩了一下杨英昊的下巴。
“叔，我妈等我呢”杨英昊下意识看向顾安彦的母亲，发现女人依旧微笑着看他。
“老公，玲姐做饭了，等英昊回家呢”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摇着头说道，女人会意，接过了男人的公文包没再多话
“行了，来，让叔叔进屋”男人直接搂住杨英昊的双腿扛了起来，吓得杨英昊惊呼一声。
“叔！”
“回去啥？家里没人你回去啥？跟咱一块儿待着得了”男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杨英昊的屁股。
杨英昊大脑飞速运转，大概猜到母亲应该是出门了。
“臭小子，你也过来让老爸抱会儿”男人笑声爽朗，招呼着顾安彦。顾安彦一脸嫌弃摇头“我可不介”
“行了老公，孩子们都上初二了，还把他们当小孩儿呢”
“对啊叔，放我下来吧”杨英昊尴尬地挤着笑脸
“才十四，半生不熟装大人。小屁孩儿罢了”男人说着放下杨英昊，脱下鞋子，把杨英昊和顾安彦一人一边搂在怀里“俩臭小子，走，跟我一起看电视去，等妈妈做饭儿！”高大的男人像抱玩具一样说着就搂着两人往客厅走。
“松手哎，我真服了，你去搂我妈去”
“叔叔，鞋，我穿着鞋呢。”
男人听见儿子说得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门口，发现女人不在。
“小昊先去换鞋。你嘛，一天天没大没小的，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男人点了点顾安彦的额头
说完男人就走进了厨房，看着女人的背影，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
“辛苦了，老婆，差点把你忘了”男人对着女人的脸颊轻柔地一吻。女人也幸福地笑，转过身来，递给男人她刚刚准备的热水。
“知道就好”
顾安彦的父母互相依偎着，这个家幸福且完整，除了一个人——杨英昊，他不属于这个家。
最终杨英昊还是留下来吃了饭，并且留了宿。因为顾安彦的父亲在小区门口遇见了杨英昊母亲，说是有些急事，就拜托他们照顾杨英昊。没有借口能离开，杨英昊心里特别尴尬，好在有男人在，一切都还算自然。
晚上，杨英昊因为顾安彦母子的事情一直难以入睡，索性就爬起来去上厕所，路过顾安彦父母主卧时又听见了里面的交谈【还没睡？】
“绝对不行！要不是前天林玲喝多了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房屋内传出张允谦强硬的语气
“好了好了，小点声，一会儿给孩子们吵醒了。你不是挺喜欢英昊这孩子嘛”
“那是之前。总之以后跟他们家一定要少来往，最好不来往，且不说林玲是被包养的，他男人可是个罪犯！这样的家庭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迟早会把小顾带坏！”
“你不也说了嘛，跟他亲爹又没一起生活过，罪不罪犯又能再咋，孩子挺好，就是淘气点，不至于”
“林玲跟杨才可没登记，你看杨才回过几次家？林玲又把杨英昊扔我们家多少回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家庭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你跟林玲俩不是好姐妹嘛，怎么人家透了底，你还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顾国！你怎么这么无所谓呢，那可是你儿子。跟着这样的人做朋友，会有一点好处嘛？”
“亲爱的，咱儿子跟他可算是发小了，而且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你随便干涉他的人际关系只会起到反作用，孩子们都还小，以后如果不是一路人，自然会分开的”
“那也不行，那杨才是多势力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挣了钱就活脱脱一副资本家的嘴脸。孩子们关系好，咱们俩家就得来往，你愿意吗？”顾国沉默没有回话
“老公，爸爸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爸他最喜欢小顾了，不能任由他这么交朋友啊，非要等以后学坏了再后悔吗？爸爸能安心吗？我们能安心吗？你不愿意做这个坏人，我去做，被儿子记恨也没关系，等他长大了自然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的。”
“这种家庭本身就是畸形的，就算家庭出身不是那孩子能决定的，但家庭注定了杨英昊以后也会是那一类人，你看杨英昊现在学习多差，已经有预兆了。”
杨英昊站在门口脸色阴暗，握紧了拳头。那个温柔包容的阿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人，杨英昊从未感知过的陌生人。
【就算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也不能这么侮辱我的家庭。他们都很忙，你们知道什么。以后不再来麻烦你们。我会考上重点高中，我一定要考上】十四岁，杨英昊第一次见识成年人的虚伪。
杨英昊没再接着听他们的对话，没有上厕所，悄悄回了房间，一夜未眠。那一天，杨英昊想了很多。
之后随着家里的变故，杨英昊搬离了雅临小区，再也没去过顾安彦家，两家开始疏远。
沟通回忆着曾经的种种，这场闹剧的源头终于找到了。
【所以，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爸妈那么瞧不起我家，那么羞辱我的家庭，怎么会呢.......】
“阿昊，我......”顾安彦得知后有些语塞，虽然母亲自两年前一直不让顾安彦接近杨英昊，但家里一直没和他说具体情况，也没有强迫他什么，反而是杨英昊对他的态度变得奇怪。“我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无所谓了，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杨英昊拿雪糕撑着脸颊，没有做声，两人坐在路边，一阵沉默。
“好了，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该回家了”
杨英昊站起身挺了挺腰，打算离开，顾安彦一把拉住他。
“还有事儿吗？”杨英昊不情愿地低头看着他
顾安彦缓缓站起身，杨英昊也缓缓地抬起了头。【靠，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
“干嘛总要走？什么事情就不能聊开了嘛？”
“顾安彦，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杨英昊真的很不耐烦，但是迫于顾安彦的体格，怕再次激起矛盾吃亏，他尽可能的控制着语气。
“阿昊！怎么就这么艮呢！我为什么想跟你谈谈？因为我受不了你对我的态度！现在我知道起因了，我没有瞧不起你家，我没有侮辱你家，我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嘛？！”顾安彦困扰至极，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杨英昊又要跑开。
“你知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这是我们两家的矛盾，我们不是一个类人”
“什么叫我们不是一类人！我是哪一类人？你告诉我，我是哪一类人？”
“呵呵，肯定跟我不是一类。你的家庭干干净净，怎么能跟我这种人混为一谈呢？这不是在贬低你们的身份吗”杨英昊轻蔑地笑
“阴阳怪气什么？我什么时候这样过？”顾安彦乱抓着头发，瞪着眼睛，快被气傻了
“顾安彦，人都是会变的。你现在变得跟你家里人真的，一模一样”
“告诉我！，别跟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的！说话！”顾安彦狠狠抓住杨英昊的衣领喊道。杨英昊害怕了，但话出去一半已经收不回来，索性心想大不了激怒他再挨一顿打就结束这段纠缠。
“虚伪！变得和你家人一样虚伪！和谁都笑得出来，实际打心底瞧不起不如你的人，瞧不起家境不好的人。我最恶心你这样的人，明白吗！”
杨英昊说完已经准备好挨打了，然而顾安彦却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顾安彦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因为虚伪是事实。他确实不喜欢现在周围的人，自从参加过爷爷的葬礼后，他永远忘不掉来参加爷爷葬礼的官员，商人，亲戚对他的笑脸和安慰。那是一眼就能看透的，带着目的的虚假。除了爸妈和少部分爷爷的战友，没有人真正在意家人的悲伤，没有人真正在意爷爷的离世。顾安彦被迫长大了，初露萌芽的叛逆期被压抑下去。带着笑脸面具礼貌地对待周边人，却不和任何人走的过近。他知道，太多人对他的热情和友好是源于他父亲的身份和利益，班主任李老师也好，数学老师也罢等等。因为家庭的颜面，他必须礼貌，又源于他内心的排斥，不会和任何人亲近。【不是的，阿昊，有太多事情你还不知道。你不能这么看我，你不能】
顾安彦突然俯下身子紧紧抱住杨英昊锤了锤他的后背，随后抓着杨英昊的双肩盯着他那双清澈的双眼，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询问“不，不是那样的，也确实有点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内种人，我理解你的委屈，能原谅我吗.........能吗？能吗？”
杨英昊仰头看着顾安彦的眼睛，手上已经化了的雪糕掉在地上。明明他是那么虚伪，明明他是那么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可眼睛不会骗人的，对吧。眼睛一定不会骗人的，对吧。
杨英昊开始喘不上气，那眼神里真诚的歉意，不断动摇着他这两年对顾安彦树立的形象。杨英昊想大声呵斥顾安彦，说不可能，说他拒绝。可是为什么难以张口呢？是今天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吗？再拿不出一丝力气和他纠缠？还是被他打怕了，打傻了？两年的厌恶能因为一句道歉就无所谓了？
就这么盯着对方，试图从眼神中找到答案。曾经那么熟悉的彼此，此刻却是如此陌生。
顾安彦看见杨英昊的眼眶开始泛红，清澈的眼眸开始泛出水光，那张清秀瘦弱的脸却依旧透露着倔强。
初夏的风，树叶的哗哗声，下午的日光围绕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瘦弱的身影抬着头阻止泪水滑落，默默抬起手锤在另一人胸口。【我再信你一次】没有言语，仅仅是这一个动作，顾安彦知道，杨英昊默认了。
因学生的纯粹，可以轻易原谅。因男人的默契，可以无需多言。
是啊，两小无猜的友谊，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
“过来点儿”杨英昊压住了眼泪，示意顾安彦脸凑过来。顾安彦听话的凑近，杨英昊用尽全身力气结结实实地冲脸来了一拳。
“这下扯平了”杨英昊甩了甩手，打得手腕都有点疼。
顾安彦晃了晃头，这一拳确实够劲儿。
“也不赖，不用哭就扯平了”顾安彦揉着脸笑
杨英昊一下子憋红了脸【他么的，对啊，我被这小子打了之后，还在他怀里哭了！现在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了！在他面前一点脸都没了，曹】
“你要敢告别人，你我之间必须死一个”杨英昊指着顾安彦鼻子威胁
“哈哈哈哈，给你打哭了说出去也不值得骄傲吧”
真诚是友谊唯一的通行证。想说的话多吗？太多了，想问的问题也太多了。此刻的有内心的释怀就足够了，那种石头落地的感觉足够了。
两人没再逗留，因为杨英昊着急回家，在去往公交站回家的路上，顾安彦看着杨英昊冷不丁地说
“阿昊，好好吃饭，你现在的体格估计连女生都掰扯不过吧”
一米六七的身高和瘦弱的身材在顾一米八三普通体格的顾安彦身边确实显得过分娇小了。杨英昊没有回应，正当顾安彦想接着说什么的时候，杨英昊却问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女生需要打架吗？”顾安彦以为杨英昊在开玩笑，可他的脸却是一脸严肃
“咳咳呵，确实不那么常见哈。做个对...”
“女生需要优越过人吗？需要成为佼佼者吗？”被打断的顾安彦开始意识到杨英昊有点儿不对劲
“需要挣钱养家吗？需要成为一家之主吗？”
“阿昊？”
“女生只需要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就会被认可对吧？凡事做够基础就行，不用打拼挣大钱，找个好人嫁了就可以得到想要的生活对吧？就算犯错了也会被轻易原谅.....”
“阿昊！”顾安彦轻喊了一声
“啊？啊！没什么，就是唠叨唠叨”杨英昊神情低落的苦笑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絮叨一下，总感觉女孩儿啊，不会被抱有大的期待，不会背负更多的压力和责任。所以只要做的比最基本的好一点儿就会被捧在手心，犯错了也容易被原谅，有点心里不平衡吧，可能.....还有点嫉妒”
“阿昊，你真这么想？”顾安彦疑惑地看着杨英昊
“是啊，毕竟男的平淡地过完一生，总会被家人觉得挺失败的吧。女人就不一样了，家人都会知足不是吗？唉，都是瞎想，不用管我”杨英昊拍了拍顾安彦的胳膊叹了口气
“其实不是的，起码正常家提——”
“车来了，我先走了”杨英昊跟顾安彦挥手道别，跳上了156路公交。
【起码正常家庭不是这样的.....】顾安彦没能说完这句话，只能透过车窗看见杨英昊站在车上。
“明天早上你还来嘛！”顾安彦喊道
“有事QQ！”杨英昊晃着手机，车也晃晃悠悠的开走了
【没加QQ啊，两年前就把我删了，微信？那时候还不用呢......】
两人就此分了手，去面对自己的家庭。未来的时间还长，写作业的时间可不长了。
晚上七点半，杨英昊才到家，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快速地洗漱，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开始写作业。空荡荡的房屋里，沉寂着一份不安的宁静。
胃有些疼，但是不想做饭。头晕头痛，更不想打扫房间。杨英昊暗暗骂着顾安彦今天真是下死手，作业也写不进去了。索性到了九点钟就躺在床上看手机。虽然他知道什么都不做的后果，但他依旧选择什么都不做。不是因为他今天实在太虚弱了，非常疲惫想睡觉。这是他平日的选择。
打开QQ，查找联系人‘儿子’再查找联系人顾安彦，手机上弹出无搜索结果【唉......早把他删了啊，闭目养神吧】
十点，家里的大门打开，急躁的脚步声在屋子里转了一阵，随后女人的声音出现。
“杨英昊，你这个逼孩子啊！连口饭都没给留，你妈一天天累的跟狗一样，你就一点不为这个家分担是嘛？”
“开门！赶紧的！滚出来来！那衣服不会洗一下啊，啊？啥啥不干要你有什么用啊！家里就你这么一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妈天天这么累为了谁啊！你赶紧去死吧你啊！”女人的声音咬牙切齿
“真是生了个白眼狼，跟你们老杨家他么一个德行。我就算是养条狗它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呢！我真的要崩溃了，你要把我逼疯你知道吗！”说着说着女人的声音变成了哭腔
“我一天天就差卖血养你了图啥啊？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拆门了！别人家孩子都知道替家里分担，你也配做个男的？一点儿担当都他么没有！一点儿都带不心疼你妈，那外人都看不过眼知道帮帮我，你就一点人事儿都不干是吧？”
“滚出来！你别逼我杨英昊！出来！”伴随着砸门声和女人用力时的哼声，门一震一震的。
杨英昊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一言不发。他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没睡，任由着压抑和恐惧蔓延全身。
几分钟后，砸门声停下，屋子里传出了洗衣机的转动声和时不时的谩骂。过了许久，女人似乎收拾完了，那个声音又出现了顾安彦房间门口。
“杨英昊，我也就养你到高中毕业。我没那个精力了，又当爹又当妈，你良心喂狗吃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就累你妈吧，哪天我累死了就好了。等你上完高中，我也就不活了，到时候你爱咋咋地，我也没啥希望了”门外的声音带着哭声有气无力的
“就你这样还是个男孩儿，你以后咋活下去啊，能活下去吗。你这样你妈死都死不安心”
最后随着主卧室的关门声，房屋重归宁静。
杨英昊缩在被子里，伴着心悸和空虚意图强行入睡，但迟迟无法入眠，就这样陷入了回忆。
【大把大把的人在外面辛苦挣钱，你怎么就这么接受不了。我是个男孩儿怎么了，我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人都会变，无论是谁。已经习惯了，阿姨也好、朋友也好、老师也好、亲人也罢，所有人都变了，生活也变了。那个曾经如同天使一般的母亲也变得如此陌生，变成了如今张口闭口都是抱怨和钱的泼妇。【当初你是那么坦然地接受一切，是你选择了如今的生活，又为什么要抱怨。我能接受你出轨，能接受你的选择，还要我怎样呢】
童年对杨英昊来说仿佛一场治愈的梦，梦里有温馨的家庭，欢乐的校园，美丽的世界。从物质来讲包括花钱送入的市重点小学、高档小区的大房子、名牌的衣服鞋子、昂贵的钢琴私教课等等这些都是普通人触不可及的。但杨英昊不在意这些，他不在意家里的条件好不好，他只在意母亲的幸福和家庭的温暖。他需要爱，天然缺失的父爱，需要用其他的爱来弥补。
即便是杨英昊的母亲也经常说杨英昊身在福中不知福。确实他在童年拥有的一切可能是别人一辈子的努力成果，但他真的被这些娇生惯养变得娇气了嘛？如果真是那样，现在的生活早该令他崩溃了，但没人注意到他真正的需求。
成年人总是用已经被玷污的灵魂去揣测纯净的心灵。
一切都如此陌生，这个家也好，学校也好，曾经在意的人也好，甚至包括自己。有时候杨英昊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叛逆期就能解释的。两年，足以让人学会习惯，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去，带着不安与悲伤睡去。
身体悄然发生变化，自己灵魂所掌握的肉体也变得......如此陌生
凌晨四时，杨英昊疲倦的关掉手机闹钟，起身靠在床头目光呆滞的坐着。
窗外的月光和灯光透过窗温柔的照在杨英昊的面庞上，清澈温柔的双眼，独属于东方的柔和高鼻梁，有些干燥但透红的唇，平滑的下颚线。这份清秀的样貌展现出学生时代特有的干净，疲惫的神态却散发着不应属于学生的忧郁。大半年畸形的生活作息习惯使杨英昊经常感到疲倦，难以集中注意力。即使每天起床都很痛苦，身体也越来越不适，杨英昊也强迫着自己必须起床。
缓了近十分钟，杨英昊安静地下床、铺被、穿好校服、整理书包、在漆黑的房子里熟练地下台阶，然后到卫生间静静地洗漱、穿鞋、出门，全程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这就是杨英昊每天的清晨，空洞，沉寂且压抑。现在的状态，是源于大半年前两人的一次激烈争吵 ，自那之后杨英昊对家里开始不管不顾，他不想回忆这些，过往记忆带来的痛苦和焦虑会让他头晕且伴随长时间难以消除的心悸。
四点三十五，杨英昊走到小区大门前的路口，没过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到了杨英昊面前。杨英昊自然的上车，师傅也没有废话直接出发。杨英昊喜欢和司机之间默契的沉默，司机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他每天早上都会来到这个路口送杨英昊上学。半年前，杨英昊为了五点左右就能到学校，选择早上打车出门，因为凌晨没有公交线开通。而这位师傅似乎是家住在附近，每天这个时间点出车，送过几次杨英昊之后，发现杨英昊每天都很准时的等车，便每天都来了。
杨英昊家里离学校有些远，正常打车到学校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但因为他家到不算市中心的学校有一条快速干道，早上街上没有车可以走的快，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只不过公交线不走。
在车上，杨英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不停闪过的路灯。杨英昊微微地笑了，是一种难言的苦笑，不过他自己没有发觉。对于杨英昊来说，只要能逃离那个对于他而言早已破碎不堪的家，似乎一切都还算的上是美好。所以杨英昊的大学梦就是考到离这个家越远的城市越好，其它都不重要。
下了快速干道，司机在一家二十四时全天便利店旁停下。杨英昊回过神儿也下了车，每天早上他都会来这家超市买面包和咖啡，司机也和杨英昊之间达成了这种默契‘沉默无言，一切照旧’。下车时杨英昊被一阵风吹的有些寒意【买完面包去旁边公厕洗把脸】
进了超市杨英昊小逛了一下，拿了个价格有些偏贵的面包和一瓶咖啡，在收银员的注视下来到收银台前。
“一共二十一块”收银小哥熟练的扫完条码
“再拿根......笔？”
杨英昊逐渐语塞地说完这四个字后，两个人同时惊讶地看向对方。收银员看着眼前干净的男孩儿，虽然是很清秀，但此时他那极其自然的女声，让他比较疑惑。杨英昊的生活作息是固定的，每天这个时间段基本都是这位收银小哥在值班，多次见面，他很确定自己面前的学生是个男孩，即便看起来再怎么娇弱，清秀，他也十分确定杨英昊是个男孩。
“要什么笔？”收银小哥选择无视
此时的杨英昊则是神情惊恐，呼吸变得不平稳，他一只手缓缓的捂住自己的脖子，生硬的咽着口水，在原地呆住了。小哥看他脸色不对，哈腰问：“同学？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嗓子发炎了？我没有不舒服，不对，不对......】杨英昊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的摆出了一个笑容
“我没事......！！！”杨英昊清清嗓子再次开口时，那清晰的女声让他瞬间毛骨耸立，扔下东西急忙奔向外面的公厕。【不会的......不会的......】再次听到自己女声的瞬间，杨英昊就发觉了什么，虽然愣住了那么一刻，但杨英昊明确感受到自己失去了某样东西。此刻杨英昊只想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冲进外面的公厕，大脑一片混乱，急急忙忙间肩膀磕到了门框，大腿又卡到了洗手台。但疼痛没能让他冷静下来，跌跌撞撞跑进隔间里，杨英昊立刻撑开校裤检查。杨英昊瞪着双眼，紧紧地咬着牙，胸口开始发闷，呼吸急促且失衡，身体剧烈地颤抖。十几秒后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杨英昊开始反呕，他冲出隔间，趴到洗手台上直接吐了出来。胃里空空的杨英昊吐出的是一堆水，反呕的水冲上鼻腔再流出，让杨英昊上不来气。杨英昊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一脸苍白和狼狈之外和早上洗漱时没有任何区别。
【好恶心，好恶心......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杨英昊完全不能相信现在的状况，用力扇着自己巴掌，又用力击打着自己的下体。即使脸已经被自己扇的红肿，下体和小腹也疼痛不堪，杨英昊也依旧不相信自己生理上变成了一个女孩儿。
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杨英昊缓缓蹲下，环抱着大腿埋头抽泣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为什么......】
出租车司机在路旁抽着烟，依旧等着杨英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