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CCIDENT
三节 窒息
杨英昊蹲在地上努力寻觅着变化原因，可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委屈，咬紧牙关胡乱抓着自己的脸，巨大的冲击和无措感让她不自控地抽泣。
破碎压抑的家庭和见不到成果的学习压力本就足以压垮这个缺爱的孩子，她年纪太小，情绪又太脆弱，凭着叛逆期的倔强和逃避让这种生活坚持了一年半。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终于压垮了她，积攒的委屈在这一刻去全部汇聚起来。
但可悲的是即便再不甘也只能咬牙，再委屈也只能哭泣，她什么解决不了，也冷静不下来。杨英昊多想告诉自己这就是场噩梦，可是都不需要再伸手去确认，仅仅是夹紧双腿就能确定这荒诞的事实。
【回不了家，她还没上班，也没跟老师请假。怎么办，该怎么办】
为什么会有这种极端的无助感呢？因为杨英昊得不到安全感，学校和家庭任何一处她都得不到安全感，她没能在十六岁成为一个大男孩儿，她需要依赖，需要依靠。这个在杨英昊看来破碎不堪的家和疯癫病态的母亲给不了她需要的安全感，她感受不到爱。
十六岁，懂事但没完全懂，坚强但不完全坚强，只面对校园和家庭的学生难以理解超出校园的复杂，所以会叛逆。十六岁是形成自主人格的年纪，度过了初中，是父母认为孩子理应基本懂事的年纪，可偏偏高中又是学生时代压力最大的阶段，尚未成熟的心智容易受到打击。
杨英昊想逃走，可她还是个学生，偌大的城市除了家和学校哪还有她的容身之所。【我真该死了算了，我不能成个怪胎，说的对，我不配活着，我根本不配活着】
公厕的门被打开，杨英昊颤抖着抬起头，慌忙擦拭着已经哭花且满是抓印的脸，像是一只被饱受惊吓的小野猫，楚楚可怜又生人勿进。
“......害走不走”出租车师傅看着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杨英昊犹豫了几秒冷漠地说
晚餐饭桌上，顾安彦一家的气氛没了往日的融洽
张允谦不停询问着顾安彦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弄得，顾国也一改常态，面无表情地喝茶。顾安彦没想到杨英昊打在他颧骨这一拳会淤青，不知怎么开口。他想问爸妈有关杨英昊家庭的事，可现在怎么和父母解释脸上的伤呢？总之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跟杨英昊打架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如今两家关系这么疏远，不能出现更多矛盾。
顾安彦拼命寻找着一个合理的理由准备搪塞过去，父亲突然开口打断了张允谦急切地询问。
“先吃饭，吃完再说”顾国说着，放下茶杯拿起了筷子
“老公，儿子都这样了，怎么吃的下去的？”张允谦不满地瞪着顾国
“臭小子想说早说了，一天在学校挺累的，先吃饭吧，吃完我跟儿子聊聊，菜待会儿凉了”顾国夹了一大口菜，让二人也赶紧吃
顾安彦也顺坡下驴直接开吃，张允谦则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儿子不仅回来的很晚，还弄了一脸伤。看着父子二人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吃饭，实在是气不过，感情这个家就她在烦人在白操心一样，直接回了房间。
父子二人安静地吃完饭，顾安彦收拾着碗，父亲拍了怕顾安彦示意他和自己回房间。
“亏反正是吃了，打没打赢吧”顾国说着坐在椅子上，审视的眼神让顾安彦一时不知该做何种反应，呆站在父亲身旁，来自血脉和家规的压制让他不敢说谎。
“赢了”
“好，因为什么”
“我......没控制住脾气”
“我问的是因为什么打架，谁惹得事？谁先动的手？”顾国没有任何犹豫地接连质问
“我挑的事儿先动得手”
“站直，站好”顾国说着站了起来，开始解腰带，顾安彦虽然从没被父亲用皮带打过，但这个动作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家的家教很严，对三观的培育很重视。可以出于保护自己打架但绝不可以惹事，这点顾安彦自中学开始做得很好，直到今天。
顾安彦挺直了腰板，父亲调整了一下握法，大力地抽在顾安彦肩膀上。
“这一下是因为你让妈妈担心，不主动交代”
“这一下，是因为你挑事儿打架，不考虑后果”
“最后，是替共青团打得，不守团规”顾国每说一句就抽一下，顾安彦咬着牙忍受着逐渐灼热的肩膀。父亲打完之后把皮带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整理了一下顾安彦校服的衣领。
“儿子，爸，不想打你，但你要记住，要对你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顾国平视着顾安彦，这两年顾安彦个子长得确实太快，不知不觉已经和他一边高了。
“我明白，我认错”顾安彦点点头
“你已经十六了，生命中最纯粹的时刻，有脾气正常，但要慢慢学会克制。”顾国说着搓了两下顾安彦的脑袋笑道“行了臭小子，坐下好好交代怎么回事儿”
顾安彦被父亲按到椅子上，看着父亲威严中带着宠溺的眼神却不知怎么组织语言。
顾国见顾安彦半天不说话，意识到情况不对蹲下身来皱着眉看顾安彦
“别艮啾啾的，到底咋了？”
“爸......我今天跟杨英昊......聊了聊”顾国听了眨了眨眼，在脑中飞速思考了一边这句话的意思，又迅速回忆了一下最后一次看见杨英昊的样子。
“什么意思？你跟小昊打的架？”顾国问完，看顾安彦躲闪的眼神，迅速确认了这就是默认。想起上一次看见杨英昊还是家长会，那孩子瘦的跟竹竿一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比顾安彦矮了整整一头。他们俩打架，能让自己儿子脸上挂彩？那得是什么画面？
“吭呵呵”顾国想了几秒笑了出来，摇摇头站起身踢了一下顾安彦小腿。顾安彦疑惑地看向父亲。
“你不说自己没控制住脾气吗？还是你先动的手，让小昊打成这样，人不可貌相啊”顾国是一脸对杨英昊刮目相看的神情又带有几分对顾安彦玩笑味的嘲讽
“爸，我下手没收住，脸上这下是让他还的”顾安彦明白父亲误会了，解释道
顾国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摆在面前有两个问题：一，顾安彦为什么会动手；二，杨英昊有没有事。
顾国没有接着问，只是板着脸顾安彦就明白自己要接着交代。
“当时上头，给他头拍桌子上了。声音挺大的，我也吓到了，没继续”顾安彦仔细想想确实是，家规，团规，爷爷的祖训全都抛之脑后，只有愤怒。
“他怎么样了”顾国声音低沉
“当时脸肿了，我给他买的雪糕冷敷了一下，好了不少”
“那为什么你要动手？”
顾安彦低着头，能感觉到父亲的情绪是在压抑的
“他说他妈是小三，他爸是罪犯，说咱家瞧不起他家。爸，杨英昊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国不意外杨英昊这么说，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林玲灌输给杨英昊的思想。
“咱们又不跟他们搭伙儿过日子，他说是什么情况就是什么情况”
“你们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那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你不用管”顾安彦抬起头，父亲依旧是克制的眼神
“不用我管，不用我管。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是个小孩儿吗？！我不管，我也确实没能力管，但我连知情权都没有嘛！杨英昊一直知道我们瞧不起他们家，就我不知道，跟个蠢蛋一样天天受他的白眼！”顾安彦非常讨厌大人之间的事你少管这类说辞，不满地发泄着情绪
“你跟谁这么说话呢？！你不是小孩儿是什么？以为自己长个了就是个大人了？啊？！！”顾国拽着顾安彦的衣服把顾安彦薅了起来
“你以为不跟你说是保护谁？这是他爹妈的问题，我有干涉过你的社交吗？就他亲爹亲妈那个德行，我跟你妈有说过不让你跟杨英昊来往吗？你遇见问题问过我和妈妈吗？打杨英昊之前考虑过后果吗？我给你独立的空间，然后呢？事情办不明白，脾气控制不住，还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你再吼一下试试？！”顾国很想给儿子一巴掌，但是因为对儿子的爱和教育理念让他必须控制。
顾安彦被怼得说不出话，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大了，在爷爷去世之后他也确实成长了，相比于同龄人他成熟很多。但是人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因为某一件事或某一个节点的成长也是片面的，更何况顾安彦连高中校园还没脱离，所以面对父亲的话只能吞下不服。
“但你们确实鄙视杨英昊家对吧”
“顾安彦，暂且不提我和你妈妈的态度，瞧不上不是应该的吗？你现在有什么指责我们的理由？这样的家庭，难道我们说，儿子，跟他们多来往，好好当朋友？？我明确告诉你，当时你妈很坚决的要跟他们家断绝来往，我最后没让她这么干。借着这次机会，想让你学会明辨是非，我们从始至终没有干涉你这点事。你看看杨英昊呢？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觉得咱们瞧不起他们，无非就是他家里给灌输的思想，明白吗？原生家庭的好坏会直接影响你们！”顾国不停地训斥。
正当顾安彦准备回话时，母亲推门而入，顾国的训斥声实在太大在主卧她都听见了，张允谦已经好久没见顾国发这么大火了。
“怎么了怎么了”母亲说着把两人拉远了一些，看着顾国问道
“咱儿子，今天把杨英昊打了，没点认错的态度，反倒指责上我了”
“杨英昊？”张允谦疑惑地看了看顾国又看看了顾安彦
“先别吵，顾国。儿子，咱们好好聊，行不行”
“......”
在母亲的调节下，一家人好好聊了聊这件事。顾国和张允谦得知了两年前的谈话意外被杨英昊听见了，顾安彦也得知了杨才叔叔并非杨英昊的生父，而是后爸，只不过同姓，而且杨英昊母亲林玲并没有和其领证，在两年前分了手。林玲并没有工作，所以在分手后家庭条件直线下跌就搬离了雅琳小区。
从杨家搬进雅琳小区和顾家做了邻居后，张允谦和林玲就成了好闺蜜，因为林玲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文静，淑雅。直到两年前那次林玲和张允谦哭着交心，喝的酩酊大醉，说自己这辈子太难了，年轻的时候遇见渣男，生下杨英昊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俩，还进了监狱。现在这个王八蛋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不领证，生意越来越好成了大老板就在外面找女人要分手。从大山里走出来只有小学文凭，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几年全都栽在这些混蛋手里了。
这些话对于张允谦来讲信息量太大了，十多年没领证大概率她自己就不是正主，离过婚，前夫还是个罪犯，学历甚至只有小学。这和一副贤淑气质的漂亮少妇差距太大了，所以就算林玲确实很可怜，这种落差感也让张允谦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又考虑到儿子和她儿子还成了发小，实在是不能接受，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至于为什么最终夫妻二人没有干涉顾安彦和杨英昊，是因为顾国觉得儿子正处于叛逆期，需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明白如何交友，家庭的意义，也慢慢学会独立。而且顾国确实很喜欢杨英昊，起码在他们相识的这些年，杨英昊是个有礼貌有家教的孩子。
要说唯一的意外就是杨英昊听见了夫妻俩的谈话，这对一个中学生来讲无异于侮辱。恰好这俩孩子都处在叛逆期，不服输的大小伙子，一旦不想沟通，就真的能从好兄弟变成仇人。但无论如何现在一家人之间的信息终于是同步了，一家人也都算是回归了日常状态。
“所以儿子，就因为他没给你好脸色你就打人家？”母亲说道
“我就是，他对别人起码还能正常点.......他性格变化太大了，我也不明白。”
“妈明白，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对吧”
“爷爷走的时候，我带着孝花他连问都没问，就跟我们不认识似的。”
“儿子，你现在明白妈为什么不跟他们家来往了吧。杨英昊是个好孩子，但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真不好说，他们家的家境和教养都没准是装出来的。”
“妈，我理解你是为我好，可杨英昊不是那种人，我们也假不是吗？”张允谦听到一愣，顾安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无论是你还是爸，面对那些不喜欢的人，都要摆着笑脸。在学校也这样，老师也好，同学也罢，我也要摆着笑脸。因为那些人对我们有用，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的我们不也是装出来的嘛？所以杨英昊一说我虚伪，我反驳不了。杨英昊家对我们一旦没用了，我们就不再来往了不是吗？”顾安彦说出了心里话
顾国在心里笑了笑【傻儿子，这想法还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用看着我们怎么办事就学我们，共青团员和党员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顾国问道
“真诚，上进，为人民服务，我们现在有真？”没等顾安彦说完顾国就打断了他。
“对，就按照这个标准要求自己，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社会有社会的规则。你身为学生，身为共青团员。真诚、上进就是你该做的，在学校不用搞大人那一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像我们这样办事，以后进社会有的是机会”
“爸爸说得对儿子，你不用想那么多。你还没进社会，别想着社会有多黑暗，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坚定理想才是正确的”张允谦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附和道
顾安彦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终究还是被当成小孩儿看了，这些话他现在听不下去，因为他知道社会上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他需要时间和未来去慢慢体会这些话。
“我知道了”顾安彦点了点头【你能知道个锤子，傻儿子】顾国如是想到
“那我就全跟阿昊交代了，你们说的，要真诚嘛”顾安彦直直地看着爸妈，有些想气爸妈的意思。
“情况咱们都了解了，你俩之间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是好是坏，只要你再不犯错，我们不管。明天跟我一起去杨家登门道歉，你可是打了人家。这次算你初犯，给予警告。没有下次了啊”顾国搂着要说话的张允谦走向门外，张允谦明显有些不愿意，但挣扎了几下就停了。
“还有，别写作业了，早点洗漱睡觉，老师问你，就给我打电话。今天就这样”说完带上了房门。
“干嘛啊？儿子思想都出问题了，你还不让我说话”
“你看咱儿子现在是能听的进去道理的样子吗”顾国憨笑道
“是是是，你懂教育，你懂儿子。我要不来，你俩都能打起来”张允谦没好气的推开顾国。
“不能，我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吗？这不刚刚以为儿子犯大错了，着急嘛”
“少跟我嘴贫我告诉你，总说叛逆期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现在惹麻烦了吧”
“青春期的孩子哪有不惹麻烦的，我们越多嘴他惹事越多”
“对，就我说话多嘴，你跟他说的没一句是多嘴”
“好了好了，老婆，我给你热饭去啊，一直都没吃饭，饿坏了吧”
“饿什么饿，气都气饱了！让他跟杨英昊来往是好事儿咋地！？”
“怪我怪我，咱们回屋聊啊。我先给你热饭去”顾国哄着张允谦回了卧室后，大步去向了厨房。
【总把我当小孩儿，跟学校就多单纯一样】顾安彦摇摇头，听着父母逐渐变远的声音，掏出了作业。高中生不写作业？开玩笑。
周二早上，顾安彦还是昨天的时间来到了教室门口，深吸了两口气，想着要不要像以前一样见到他喊儿子。推开门，昏暗的教室里空无一人，多少是有些失落，无奈地抿抿嘴，打开灯走到自己座位整理书桌书包【应该待会儿就来了吧】
写着五三的物理数学练习册，到朝阳露出、教室逐渐变得明亮、走廊开始有脚步声、其他班级的开门声、同班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进班、最后清晨班级有条不紊的慌乱，杨英昊始终没来。
顾安彦也从一开始多少有些期待，变到最后怀疑杨英昊是不是请假了。就算杨英昊不是天天都一大早就到，他也肯定比自己平时到的早。现在作业借完一圈传回来，班主任都进教室了，杨英昊依旧没来，在顾安彦众多的猜想过后，早读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又拉开了帷幕。
“杨英昊怎么回事儿？没来还是出去了？”李老师问着站在讲台上问班长陈铭
“没来，早上没见人”李老师看了看教室前挂着的钟表——七点四十
“都看自己书，没你们事儿”零星几个好奇的同学听到班主任的话也低下头去
【奇了怪了，也没请假，怎么迟到这么久】李老师想着走到班级后面，拿起电话准备给杨英昊妈妈去电。杨英昊却突然出现在班级后门，重重咳嗽了两声。
“什么情况？今天迟到这么久”李老师见第一时间不解释为什么迟到的杨英昊有些不满，再看他白净的脸上居然明晃晃的显着很多红色抓痕，往下，脖子上，胳膊上也有不少！
杨英昊依旧不说话，向老师鞠了个躬，指着自己的嘴巴发了几下气音，摇了摇头。
“你咋地了，说不了话啊，还有这都咋整的？”李老师焦急地站起身摸了摸杨英昊的脸检查着，然后轻轻推了她，想到教室外说。顾安彦和一些同学闻声也回头看向了二人。
杨英昊感受到了推力，疯狂地摇着头，走到老师桌前，拿起了笔和纸写到‘老师，我嗓子哑了，说不了话，路上有事耽搁迟到了，对不起’
李老师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写下这些话“迟到的事先放一边儿，你这身上怎么搞得？”杨英昊这副模样属实是给李老师吓到了，这可比迟到严重多了。
‘嗓子哑了，着急挠的’“自己挠的能挠成这样？我得告你家里一声，嗓子都说不了话了，看看病啊”李老师一手摸了摸杨英昊的脑门确认杨英昊没有发烧，一手去拿电话。
杨英昊急的赶忙拿着笔纸拽着班主任到门外，也不在乎走廊有没有人，直接跪了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到底咋了”李老师更迷惑杨英昊这一套操作了，迟到，嗓子哑了说不了话，现在还直接跪下，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忙扶着杨英昊起身。
‘老师，求求你，别给我家里打’杨英昊把纸贴在墙上飞快地写完给班主任看，眼眶里水盈盈的，神态哀求着李老师不要打电话，又要跪下来。
“干嘛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多大点事儿，跟我好好说......好好写”这一套操作太快，李老师只能先用教师的身份震慑杨英昊，好在起了些作用。杨英昊没有再下跪，但是又把那张纸摆在了面前，眼神意图明确。
“好，知道了知道了，我得先了解情况再决定给不给你妈打电话”李老师安抚道。杨英昊依旧身体发抖，既是着急又是害怕，这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最后李老师看着杨英昊写在纸上那些在他眼中完全不成立的理由，安抚住了激动的杨英昊，表面答应了她的要求，等杨英昊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就让她回了班级。随后第一节课刚开始李老师就给林玲打了电话讲了杨英昊的情况，虽然李老师也怀疑是不是家庭矛盾或者其他更坏的原因。但无论如何杨英昊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家长必须到场，林玲也承诺中午会到学校。
杨英昊会进班后，李老师交代了身为学委的顾安彦，有任课老师提问杨英昊要告知他们杨英昊嗓子哑了说不了话。顾安彦一头雾水的答应，他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具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杨英昊是什么情况。【不会是昨天打重了吧】
上午顾安彦带着疑惑一直想跟杨英昊聊聊，但杨英昊一到下课就趴在座子上，不管是朱文博还是任课老师跟她说话都不理。顾安彦只能给她接杯热水，希望她能好些。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饭点，李老师把杨英昊叫了出去，顾安彦出于担心也没有出去吃饭在班级里坐着等杨英昊回来。顾安彦没等太久，就见杨英昊飞奔回教室，慌乱地写着什么，他起身刚想跟杨英昊说话，就见杨英昊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什么？跑了？”李老师不可置信地和顾安彦说道。刚才李老师把杨英昊叫出去是告诉她，她母亲马上就会到了，老老实实跟他在办公室等着。结果杨英昊借口说回教室拿个水杯的功夫竟然跑了？平时拿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小男孩儿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也没反应过来，他写了这个”顾安彦递给班主任杨英昊写的字条，上面潦潦草草几个字‘对不起老师，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李老师无语地看着这几个潦草的字【怎么跟他母亲解释呢？】
杨英昊逃学了，虽然是生平第一次，但林玲到校并没有觉得她是遇到了麻烦，只生气地觉得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杨英昊只管大步逃离校园，她不能这样见到母亲，只管跑，越快越好。杨英昊跑到校外，上了一辆出租，开往家里。在车上，她叹息着自己的无能，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去学校，只要自己处理好那就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自己变回去的那一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自己连这点事儿都搞砸了，自己什么都处理不好，，她感觉全世界现在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她，秘密仿佛随时都会被戳破，恶意地攻击她是个怪胎。【你他么是个男人，别他么哭，别他么哭！】杨英昊不停辱骂着自己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委屈，不要再有无能的恐惧。
下车跑回到家里，杨英昊气喘吁吁地找到了母亲床头柜里的安眠药，这是她最后的挣扎，自己是睡了一觉就变成了女孩儿的，趁着母亲还没回来，还有最后的机会。杨英昊吃下了两片，回到屋子把房间反锁，蜷缩在被窝里带着不安等待药效慢慢发作。【是梦，不过是梦，醒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下午，杨英昊不适地起了床，因为药效的关系杨英昊有些迟钝和恶心，在床上坐了一阵子，听见屋里很安静，母亲应该是没回来，下床来到落地镜前，一点一点地褪去校服。“呵呵，我就说，男人怎么可能变成女人呢？果然够恶心的，哈哈哈，我这不好好的吗”杨英昊甜柔的声音格外生硬，杨英昊怂着肩恬静地笑着，泪却从眼里流出，精神明显不对劲。镜子里的她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个女人。杨英昊保持着微笑打开房门，踉跄着去洗了个澡。花洒喷出的水流划过她白皙的肌肤，配上稍有曲线的身材，除去寸头和平胸，一副少女的模样。
洗完澡杨英昊换上了她唯一一套礼服走向了书房打开了钢琴盖，眼神空洞地弹奏起了他最熟悉的曲目《夜曲：降E大调NO.2》，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温柔的划过，但随着曲目进行，杨英昊的双手开始颤抖，柔和的琴声逐渐变得聒噪，最后与原曲完全无关，彻底变成砸琴。杨英昊终究无法再欺骗自己，绝望地走出了书房砸碎了家里所有的镜子，无助的蜷缩在地上大哭了出来。【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做累赘，我不是怪胎，我会做好的，我都会做好，别惩罚我了，别再惩罚我了，是我不配活着，我死了就是了，死了就是了】自凌晨开始的心理建设被事实碾压得粉碎，什么都没变，她依旧是个女孩儿。
浴缸里的水渐满，杨英昊神情平静地关上了水，缓缓躺进浴缸里，温暖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她不断端详着手中的玻璃碎片【妈，儿子尊重你的选择，你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大胆去过吧】【但你应该接受不了我变成这样了吧，对不起啊妈，我一直都和你置气，但你真的做错了，你不该出轨的，你该接受现在的生活的。没有我这个累赘了，你会找到幸福吧，起码不用和别人比孩子了对吧，对不起啊妈，我一直都不优秀，但我真的尽力了。以后你不会有我这个累赘了】【好温暖，离开世界的时候，还可以这么温暖，我还挺幸运的】杨英昊玩弄着手上锋利的玻璃，诡异地笑了。
锋利的玻璃碎片用力划过左手手腕，缓慢且认真，伤口划开的那一刻是白花花的，再一瞬血缓缓溢了出来，疼痛感充斥着杨英昊的大脑，杨英昊闭上双眼松下了抬起的手，落在水里，开始为透明染上鲜红。手腕伤口开裂的疼痛和水刺激伤口的刺痛让杨英昊胸口快速起伏，面对生命的流逝，怎么能不害怕呢【比想象的疼啊，忍下来了，也算是个爷们儿了吧】渐渐的，杨英昊开始感觉有些头昏，身体也变得沉重【挺暖和的，挺暖和的，妈妈，我真的很爱你】杨英昊头靠在浴缸边，脸色苍白，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和最后的安宁。
“儿子!儿子！”
“快点叫急救！”
“让开让开，先把他弄出来”
“我的妈呀，到底怎么了？！”
“绷带，家里有绷带吗？”
女人们的尖叫声、慌乱声、男人把人抱出浴缸的水声、电话声、杂乱的脚步声、翻找声，这些声音一个个传到顾安彦耳中，而他呆呆的站在浴室前，看着血淋淋的浴缸和地上洒落的血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