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室的角落里。林诺偷偷看了眼正在桌边的李青和石白,发现她俩都在死死地盯着这边,吓得立刻错开视线,勾住身边于力学的肩膀。
“喂,我理解你被误解心情不好,但刚刚说的话太伤人了,老实道歉。”
于力学不耐烦地拍开他。在林诺细致到令人发指的追问下,他被迫把这点可怜的八卦说的比4k显示屏还清晰,此时心情极度焦躁。
“说过了,我不打算道歉。我活了二十年,到现在才想明白,不能一直去惯着她们。”
“是的,但你说的话完全越线了,别说惯着根本就是在小看她啊。退一步说,我们将错误归咎在她,那也起码要过去聊聊天,说说话,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你再决定是要道歉、要握手言和还是要分手。”
林诺苦口婆心地说。
从他的第三方角度来看,李青是在和男性朋友聊天,于力学是送了别的女性昂贵首饰,硬要说是于力学做得过头了。
这事某种程度上是必然发生的。俩人互相并不十分了解,关系却已过分亲近。李青不了解于力学太久没被关照的自尊心,于力学也缺乏人际关系的知识,不知道异性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如何有效地和他人沟通。
于力学裂开嘴,像大师兄看小师弟一样笑了笑,问:
“你小子,有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但现在说的是通用的人际问题……”
“没女朋友的人滚。”
林诺干笑一下,无奈地放开他。基本上,于力学是个会为朋友着想的热血青年。但他的热血常常上头。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让他自己先冷静下来为好。
“那行,我先不打扰了。但还是建议你多想想,不要让自己后悔啊。”
于力学哼了一声,继续面壁。林诺犹豫一下,凑近于力学,小声道:
“再问你一件事,你从哪听来那个孕妇传言的?”
“……诺兰。他第一天中午给我讲的。”
“行,谢谢。”
林诺拍了拍于力学的肩膀。他知道现在给李青讲于力学的优点只会起反效果,于是走出门外,登上楼梯,然后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他打算回到三楼去陪吴复,跟这个有洞察力的人好好聊聊这件诡异的事。
院长被害没法动摇林诺的理智。它是一件很直白的凶案。诚然,恐怖的传闻、莫名其妙的暴雨和黑得过分的夜晚进来搅局,但这些东西显然是为掩饰真正罪恶而被选用或被设计出来的,并没有除此以外的模糊含义。
抛开这些目的明确障眼法,事情的本质就是院长被某人杀了,仅此而已。
直率的恶意,直率的手段,这是一种邪恶,但并不诡异。
诡异不会这样直白。它仅仅会比正常不正常一点点。
正如这次的事件。
表面上看,这个基调古怪的插曲是一个俗套的三角爱情故事,但其中有两个要素像牛排上的蜗牛一样突兀。
第一点,也是最为显然的一点,这些首饰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
失手落下?根本不可能。失手落下一件还好说,失手落下这个数量就十分荒谬。何况若真的仅仅是失手落下,首饰的主人一定会回来寻找。
藏宝?也不太可能。想象一下,如果你是手握一笔价值不菲的赃物,要选个地方把它藏起来,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
首先还要人迹罕至,否则很可能被别人发现;其次要安全稳定,否则这些珍惜的宝贝就会刮伤甚至损坏。
人来人往的瓷砖下显然不是个理想的选择。实际上,于力学挖出它们时,其中一件确实已经损坏了,剩下的也多多少少留下了伤痕。
第二点,就是诺兰扮演的角色。
他与其他病人都不同。他进入疗养院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别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孕妇传闻的源头。这本身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他传播这消息的方式很古怪。
梳理一下从他那得到一手消息的人吧。
毫无疑问有于力学。然后还有石白,她提到“被那个残疾人忽悠瘸了”,这句话写全了很可能是“被那个残疾人传播的流言吓得混淆了虚拟和现实”。
接着是吴复。第一次见面聊天时,他谈到传言时说“开朗和市井只有一线之隔”。纵观他对所有人的评价,只有诺兰的“乐观”与“开朗”沾边。
姐妹花难以判断。宋玉没有——于力学提到过,“甚至诺兰那样的帅哥都不敢去”。自己没有。李青大概率没有。于力学刚说诺兰和她“真是一拍即合”。这是形容初次互相交谈的人的词语。当然,也有诺兰在于力学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她私下交谈的可能性。
然后,再来看看房间的分配。
自己和于力学,吴复和诺兰。林诺没有问过剩下的四人是如何搭伙的,不过也不难想象——姐妹俩在一块,宋玉和石白一块。
发现问题了吗?
除去缺少信息的姐妹俩,诺兰恰好将传言告诉了每一个病房里的一个人。
大家每天都会坐在一起吃饭,就连宋玉也不例外。不存在没机会互相交谈的情况。如果诺兰真的是出于市井大妈八卦的心态将孕妇传闻四处乱讲的话,一定会选择在餐桌上大谈特谈。
他实际做的事情恰恰相反,是露出那副开朗、亲和的笑容,在与人私下交流时,有意无意地将这话题抛出。
为什么?
不会是为了隐藏信息。除了少数情况,舍友之间的交流不会少。实际上,从结果来看,大家基本都得知了传言。
林诺认为,他是为了淡化自己与传言的联系。想象一下,如果真的有人以恐怖的方式死去,会发生什么事?若他在大家都在列时大谈这道传闻,那么再愚钝的人都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但如果有的人从他那听到了消息,有的人从室友听到了消息,有些人甚至得到的是三手、四手的消息或者根本不知道此事,那么,大家便会不可避免地将恐惧投向那个虚无缥缈的鬼魂。
哦,错了,不需要想象。现在确实已经有人以与传闻密不可分的方式死去了。
当然,林诺不认为是他亲自动手杀害了院长。所有客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先不考虑他会耍飞剑,坐在餐厅里一刀取了院长性命的可能性。另外,很难相信诺兰的行为是为了让一个鬼魂为自己的同伴当替罪羊。就算在场有几个可怜的小病人相信了这一点,警察也不会跟他玩虚的。
——正因如此,林诺越想,越觉得诺兰的行为难以解释。
最便宜好用的解释就是“巧合”。但是,林诺只在自己完全没办法影响或证实的事情上相信巧合。诺兰与那场暴雨、那个手印、那片黑色不同,他是个可以研究的对象。
他推开房门,吴复正穿着花衬衫,露着毛茸茸的肚子坐在床上看书。听到门开,他将书合上,对林诺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微笑。
“说吧。发现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