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妈，没事的，我过得好得很。没关系的，世界上的男人多的是……”
午饭时候，李青于力学依然冷战，李青甚至迟迟不落座，站在不远处大声地和母亲通电话。吴复也在病房等护士送餐。拜此所赐，整个餐桌气氛尴尬，几乎没人说话，只有宋玉心情很好地哼哼一首很难听的小曲。林诺一边强迫自己把软塌塌、甜兮兮的蒸胡萝卜咽下去，一边梳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寻找其他可能的首饰。疗养院不大，然而到底是个有4层的小楼，需要先找几个同伴，否则太没效率。打扫教室都需要4个小学生合作。他心目中的理想同事自然是吴复，次一档的是于力学，再次是李青，其余人都难以信任。但这三位现在要么有身体问题要么有情绪问题，总之都派不上用场。
林诺戳戳盘子里跟毛毛虫一样的软绵绵的南瓜，叹了口气。
这事就暂时搁置吧。老实讲，他现在并没有多少危机感，做这些事情与其说是为了自救或者给院长报仇，不如说是在打发时间。此地本来就没有电子设备，原来还能在楼下散步看看风景，现在只能看到淤泥了。
时间应该不至于那么紧迫。
然后第二件事，询问护士，以及查看西楼。孕妇传言半破产的现在，得通过新的信息源来破译院长的规则。
基本上，应该可以认为护士和院长同属一派。院长既然已经成了受害人，那应该也没有警戒护士们的必要。要是什么都怀疑的话就没法行动了。
西楼之前由保安封锁着，但那可怜的老头现在已经被埋在泥石流里了，挡着林诺的只有一个沉默的门锁而已。
他举起碗，望着一脸不满地啃着鸡腿的于力学叹一口气，捏着鼻子将这没有排骨的萝卜木耳排骨汤喝了下去。
“您需要更换以后的菜单吗？”
正想着，一个甜美又缺乏感情、好像合成一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诺侧过身，护士长正站在那里，身穿一如既往的白色护士服，抱着一个小本子。她脸上带着业务微笑，但眼睛旁边的黑眼圈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让林诺想起吃完晚饭，坐在石桩上休息的清洁工。她和其他所有护士一样，胸口别着一枚铁制名牌，上面写着“护士长王莓风”。
平心而论，这里的菜品不仅很考虑病人身体，而且味道很平淡，应该很受老年人欢迎。顿顿都是煮烂的蔬菜、煮烂的肉加上蒸胡萝卜、蒸南瓜、蒸土豆等等软绵绵的碳水化合物。但林诺现在消化道强健地很，比起被温柔地照顾更希望炸鸡和汽水来狠狠地践踏。
“可以换点更坚硬的菜吗？比如宫保鸡丁，糖醋排骨之类。现在这些……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而且，其他人也在正常的吃其他东西啊。”
“不行，您的伤口伤及了消化系统。您现在这个阶段我见过很多次，只是自以为自己恢复了，还需要温和饮食一段时间。我能为您做的只是将胡萝卜换成红薯。”
“谢谢，好意我心领了……您现在忙吗？我有点事情想私下向您询问一下。”
林诺从红木椅子上站起，伸手直直餐厅外的走廊。护士长疑惑地点点头，和林诺一起离开了餐厅。林诺转转头，确认没有人在偷听。
王梅风问：
“请您控制在十五分钟内。”
“好的，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嗯……首先，您知道院长有什么仇人吗？”
护士长皱皱眉，不悦地说：
“这些事情应该由警察来问。您现在需要的不是扮演侦探，而是静养。”
林诺干笑一下，耸耸肩。
“您说的是。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现在警察一时半会来不了。我胆子比较小，一想到要跟杀人犯共处一岛这么多天，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对恢复也不好吧？”
护士长不置可否地看着林诺，没有回答。她只比林诺矮了3厘米，近乎平射而来的视线很有威慑力。林诺赶紧继续说：
“然后，我也没想过真查清楚谁下的手，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动机。您想，这话有点失礼，如果他只是针对院长来的，那我就可以安心了嘛。”
护士长闭眼，将手里的板子抱得更紧了些。接着，她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林诺说：
“好吧。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我可以向您说一些必要的事情。我想想……首先，我是由院长收养的孩子。”
一上来就是这种猛料？而且从那里开始？林诺吓了一跳。护士长稍微错开林诺的眼神，继续说：
“和我一样遭遇的孩子有不少。我出生的地方有一些特殊的信仰，他们认为将弱者没办法幸福地生存、因此让他们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恶。所以瘦弱的小孩在年幼时便会被抛弃。”
“院长也是当地人，但他完全不认同这种观点。可是，他一个人不可能对抗成千上万人的风俗。在三十岁以后，院长靠着自己的人脉和知识，建立了这个疗养院，专门为当地被抛弃的孩子提供工作。这种行为惹怒了本地人，所以，他恐怕有不少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仇人。”
林诺恍然大悟，难怪护士们看着都年龄不大，这倒是能解释得通。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多少令人怀疑。
“但是，这座疗养院也不是刚建立一天两天吧？为什么会到现在才动手？要做的话应该会在很早以前就做了吧。”
护士长摇摇头，盯着林诺的视线透露出些许愠怒。
“不知道，可能是本地人那里有什么变故吧。这些信息可以让您别再到处乱跑了吗？”
“抱歉，我说话太欠考虑了。可不可以请您再回答几个问题？”
护士长开始用食指啪嗒啪嗒地拍小板子。
“不用客套，尽快结束吧。”
“那我就单刀直入了。您听说过诺兰说的那个、关于孕妇被害的传闻吗？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吗？”
护士长沉思片刻，回答：
“我不知道那位客人是怎么传的。但是，三个月前确实有孕妇在西楼遇害了。”
林诺不动声色地问：
“他还说，院长之所以不让我们去西楼就是因为这个。”
护士长摇摇头：
“大概是他擅自猜的吧。我想，那事和这个无关。早在孕妇遇害前，院长就已经对客人封闭了西楼，同时也严禁工作人员前往西楼的三四层。那名孕妇是因为陷入了原因未知的昏迷才被送往西楼诊断的。尸检的时候，法医在尸体里发现了浓度不正常的安眠药，于是认定是犯人给孕妇下药欲行不轨，不成想用药过量让孕妇被送到了西楼。他担心事情败露，只好潜入西楼再次行凶。”
……疗养院真的如此容易潜入吗？先进了东楼再进了西楼，简直来去无阻。林诺正想着，却见护士长掏出一串钥匙，贴着小板子放在胸口。她低头看向地面，像要给家长展示成绩单的孩子一样犹豫不决了一会，然后说：
“您从我这里听了不少事情。可否让我拜托您一件事？”
“……你想让我进入西楼的三四层？”
护士长点点头，捏紧小板子，手指发白。
“是的。院长再三警告我们不可以过去，我不想打破他定下的规矩。可是，院长死后，我难以抑制地将楼上的秘密和这起凶案联系在一起，连入眠都做不到。您如果愿意的话，希望可以代替我，去看看那里，然后，告诉我那里什么都没有。”
“自然可以。您要是因为睡不好给病人打错药就糟糕了。”
林诺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他本来就想要进入西楼。
护士长愣住片刻，然后笑了。她将钥匙交给他，感激地微微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我会让厨师给您的土豆里撒一些花椒粉。”
“那谢谢你了。今天已经到下午了，我有点怕在那边拖到晚上，明天早上再去。”
林诺苦笑着告别。忽然，他有了别的灵感，随口问道：
“对了，您对那个孕妇还有什么印象吗？”
护士长思考片刻，说：
“时间有些久远了。我记得，她是一个皮肤很白、长得很高的珠宝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