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一跌坐在地上,一边大哭,一边伸出占满血液的手拼命划着脸,试图把快要流进嘴边的血涂掉。于力学发出一声尖利凄惨的嚎叫,慌不择路地冲出餐厅。
宋玉走到餐桌边,拿起餐巾纸盒,不停地抽出餐巾纸,想要将脸和手臂擦干净。可是,盒子里的纸巾早就用掉大半,刚刚擦掉左手的血液和肉片就用完了。
一个护士走到她旁边,在桌上放了一包新的餐巾纸。宋玉说:
“谢谢。”
护士点点头,说:
“职责所在而已,不必客气。另外,今晚可能要晚点开饭。您要是饿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们就好。”
说罢,她向门口的其他几个拿拖把和抹布的护士挥挥手。几个护士随即进来,开始涂抹地上四溅的污渍。
……
第五天早上,东楼异常的安静。平时穿行在楼道间的护士,仿佛一夜之间全部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有在厨房工作的几个年轻人还在若无其事地蒸着馒头。
三层病房,林诺悠悠睁开眼睛。宋玉放下手中的杂志,说:
“哟,睡美人,自你晕过去已经20年了,想见见女儿吗?”
林诺勉强咧了咧嘴角,作为对这个冷笑话的回应。
“谢谢你来看护我。吴复和护士长呢?”
宋玉耸耸肩,说:
“吴复死了,护士长消失了,一段时间内大概不会出现了。”
林诺瞳孔微缩,将手中的床单攥紧。宋玉看到他这幅模样,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看来现在不方便打扰,我先走了。”
“不,没什么不方便的。您似乎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宋玉有点失望。她本来还期待能看到一场为好友痛苦的戏码。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慢慢来吧。”
……
林诺习惯顺应谈话的氛围和对方的心情,摆出微笑或者严肃的面容。宋玉说话则从不掩饰自己的感受,夸张地做出各种直白的表情。可是,两人交流的效率却非常高,不到十几分钟便将双方的见闻交流完毕。
宋玉平常沉默不语,昨晚和今早却在不停说话,感到口腔一阵干燥。她熟络地拿起林诺床头柜上的营养剂瓶,取出一颗粉红色的糖片吞了下去。
林诺正在消化刚刚听来的古怪见闻,看到她毫无戒备的模样,叹息着说:
“你不怕他们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吗……”
“你小子怎么比吴复还老古板。反正我们还得接受他们提供的食物,不如顺着心情来。怎么样,你觉得诺兰所谓的定期献祭,具体是多久?”
“三天到四天吧,更可能是三天。假院长的死期和吴复的死期大概就差了这么点。另外,假尸体真的是那个埋首饰的人的吗?”
宋玉夸张地咧了咧嘴角。
“这里有两个恋爱脑就够了。你不会真的相信护士长的话,觉得真存在这么一个‘孕妇’吧?她明显在诱导你去西楼亲眼见证孕妇传闻,然后将原本已经动摇的流言稳固下来,让我们恐惧那个不存在的鬼魂恐惧到死为止。行了,认真地想想怎么杀掉妖魔吧。目前,只有你亲眼见过它。”
林诺怔了怔,说:
“杀掉妖魔?看过昨晚的景象,你还这么说?”
宋玉明白他的顾虑。那个建立这样一个疗养院、绑票一大群人当祭品、随心所欲让人爆炸的门派都无法杀掉的妖魔,怎样想都不是一群老弱病残可以对付的。
何况残和老已经走了。
不过,倒也不必这么悲观。
“只有将妖魔杀掉,我们才可以安全地从门派手底下脱身。而且你注意到了吧?诺兰在分析门派决策时,从来没有说门派‘做不到’,只说‘不想做’。换言之,代价太大,不值得。我明白你被它吓得不轻,但它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啊,安心安心,姐姐会保护你们的。”
林诺感到自己久违地烦躁起来。
吴复已经死了。就算你与他不熟,无法为他默哀,也该认识到如今是生死关头了吧?为何还这么轻佻?
……不,这是好为人师的想法,管好自己。
林诺压下不满,略带愠怒地说: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认为,这个妖魔的故事和孕妇的故事一样破绽百出。诺兰口口声声说要缩减成本,然而就算召唤我们不需要成本,那片暴雨、那泥石流、那片黑得过分的夜晚不需要成本吗?我们显然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难道他们每次都要费心费力地制造泥石流,等我们死光再清理掉?还要派一个显然有法力的人随时监视我们的动向?”
宋玉因为林诺突如起来的爆发有点惊讶。这两天的观测里,他一直是个过度赔笑的老好人角色。林诺无视她的表情,继续说:
“有两个解释。一是妖魔真的强的夸张,值得为它翻雨覆雨,表演这出蹩脚的舞台剧。这种情况我们没有活路,考虑也没意义。二是诺兰仍然没有说实话,我们并不是简单的祭品,而是更为珍贵、更有生存价值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自杀?仅仅是为了给你展示下门派的力量?我不相信。你有找其他护士看过吗?”
宋玉最喜欢言辞激烈的人,此刻也有点兴奋。她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笑着说:
“当然。伊一洗完澡以后,我麻烦她请来一个护士,看了一晚上。但是,这小护士真的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听见院长在为她们做誓师大会,教她们如何扮演得更像,如何照顾病人的生活起居。总而言之,院长没有透露任何非必要的信息给她们。她们只知道最终要杀掉我们,却不知道具体是怎样下手。真正负责关键环节的,恐怕只有院长本人和护士长吧。我应该在前几天就强行袭击护士长的。”
林诺沉默了一会,对宋玉说:
“可以麻烦您看下我前天早上约9点,和王莓……护士长的谈话吗?”
宋玉毫不犹豫地将左眼贴近林诺的脸,长长的睫毛扫得他心里更加烦躁。十分钟过后,宋玉缩回身子,脸色有点复杂,带着看到好戏的愉悦和困惑。
“院长是为了救他们这些人才……?说实话,凭我读的小护士和我的直觉来看,王莓风在这个话题上并没有骗你。可是这跟我们现在的困境有什么关系?”
林诺苦笑一下。
“我希望她在骗我来着,这样才好放宽心对她下手。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我们和她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而已。行了,带上剩下的人,我们再去西楼一趟吧。院长一定就在那里。”
宋玉愣住,问:
“我倒是想这么办……但你要怎么打开西楼的大门?那鬼地方连翻窗进去都做不到。护士长是给了你钥匙,但现在已经收走了,只留下你拿的那些瓶瓶罐罐。”
听到瓶瓶罐罐四个字,林诺心中一动。
“你有检查过那些瓶瓶罐罐吗?”
“看了,什么有用的都没听见。”
林诺有点失望。王莓风送自己回来时应该还不知道宋玉的能力。他还想着上面也许记录着什么。
算了,回归钥匙的话题吧。
“我为以防万一,记下了钥匙的形状。”
林诺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去西楼前描好的钥匙图样。没等宋玉继续提问,林诺的脸部开始剧烈的变形。
“开始时,我以为这功能只能变个脸而已,后来才发现居然连面部的骨头也能操控……”
林诺的左侧脸颊慢慢凸起,变形,然后……成了一把肉色的钥匙。他无视宋玉惊喜的模样,问:
“另外,你有试着看我们在昏迷时被做了什么吗?”
“有。老实说,没什么价值,只听到一阵稀奇古怪的咒语,然后感到肚子上有某种灼热。”
林诺咬紧牙关,将骨头钥匙硬生生掰断,放在床头柜上。他一边用餐巾纸捂着伤口,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说:
“刚刚说了,西楼有数个手术室。就以那里为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