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下午，东楼三层。于力学迟疑片刻，敲了敲房门。
“你在里面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然后发出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咬咬牙，继续说：
“不愿意说话也没关系。听我说就好。”
“林诺和宋玉决定再去一次西楼。能打的只有我和伊一两人。伊一会留在这里防守，我跟他们一起走。”
“她会定时和姐姐来敲门，到时别像现在这样闭门不出。”
别说了。
这种东西怎样都好。伊一会来告诉她的。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想着要道歉，想着必须要将自己的愚蠢，贪婪、草率和悔恨全部让隔墙的人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避重就轻的内容。
“刚刚醒来的时候，你很喜欢那件带蕾丝的黑色连衣裙，就你穿着吓唬林诺的那套。”
“当时我说衣服很漂亮，很好看。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我觉得它的设计太过时、太俗套了。我们的审美差别很大，但是我没有好好跟你说自己的想法。很……很抱歉。”
“这几天，我们虽然一直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好好谈谈自己。你总是在说哪个手游，哪个好朋友，哪个表亲怎样怎样，我总是在说我的专业，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听你多说说你自己的事情，然后也想多说说我的事情。”
“那，就这样，再见。”
门的另一侧始终没有回应。于力学继续在门口待了一会，然后走向了楼梯间。
听着脚步渐远，石白好奇地看向隔着帘子的李青，问：
“怎么说？”
帘子隔壁传来一声不屑的鼻息，接着是李青无精打采的声音。
“我没话跟你和他多说。那种敷衍的道歉根本没有仔细听的价值。”
“你是觉得他那样一勾引就跑很烂吗？我经验丰富，所以知道男人大多都会有这么个阶段啦。他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小青年在受打击以后要么变本加厉，要么就会痛改前非，很少看见中间状态。”
帘子上，李青的身影抱紧膝盖。
“跟你们这种没廉耻的烂货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所有男人都这么多变，我宁愿一辈子不谈恋爱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对付。”
石白并没有因为被直接辱骂而发火或恼怒。说老实话，干这事这么多年，她受到的指责大多比这攻击性强个两三倍。
和同类一样，她早就已经树立了一套坚不可摧的、自洽的价值体系，事到如今早就不会被动摇。
所以，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西楼。
“好哦。不过，按他们那种分法，其实你也可以算个战斗人员吧？真的不跟去吗？”
“……”
“就算你对他没什么期待了，对男人没什么期待了，对我这种人也没什么期待了，也为小孩想想嘛。那个初中女生都在毫不懈怠地执勤呢。”
又一阵沉默过去。帘子被掀开了。李青带着泪痕的脸出现在石白面前。她心情不好，在听过宋玉的解说以后也不敢再接受院方的东西，最近几餐都没有吃，也没有碰过水源。
“不需要你来指导。我会去的。”
说完，她便拉开窗户，一条腿踏了上去。石白赶忙拉住。
“等等等等！不用这么着急也行！”
“没事的，这点高度和距离应该不会有事。真有事也不需要你们来关照。”
“我真会担心的！就算你不在意我的想法，也想想父母吧！而且就你现在这状态，去了也没意义啊！”
李青从窗户上下来，烦躁地拨开石白的手。
“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石白讪讪地笑着，退后两步。
“首先……先去吃个饭喝个水如何？宋玉也说了，纠结这些只会让自己的力量衰弱。我会去拦住他们，让他们在一楼等你。”
李青包含怒意地盯了石白片刻，然后推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
待她走远以后，石白总算送了口气。她走到床头柜前，将耳坠靠近最边，轻轻按压了一下上面的花纹。耳中传来护士甜美的声音。
“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李青去吃饭了，可以准备了。有空闲人手的话把二三楼的窗帘拉一下，免得让她察觉不对。”
“明白，您辛苦了。”
她捏着耳坠，走到窗户边，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又按下另外一个花纹。院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怎么了？”
“算是搞定李青这边了。就这么用掉一个次品名额不要紧吗？”
“该用还得用啊，反正还有一个。现在这样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
“这样呀。她待会也会去西楼。你看我要不要让她和宋玉那帮人一起走？她自己没有钥匙，只要不和宋玉会和，她就没法妨碍你们那了。”
“这样比较好。实在抱歉，我修炼实在不努力，不然根本不用费这么多事……”
石白自然地笑了起来。
“你又开始了。在这鬼地方，你是唯一愿意把我们当人看的修仙者。你比那些专心修炼的垃圾高大不知道多少倍呢。”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根本没有那种价值……”
“好了，就算没外表那么老，你也三十多了吧？别学这帮小年轻矫情。快点去做准备吧。加油，你是我们的希望。一定要赢哦。”
院长虚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没必要，还有其他手段！冷静……”
石白扔下耳坠，再次看向蓝天。
院长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感情充沛，也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完全不是做领袖的料。
其他手段？不会有的。
只要没有去叫宋玉，那一定会被认作内鬼。不，即使不是百分之百，也不能去赌那个概率。
要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中生存下去，绝对不可以心存侥幸。绝对不可以在乎牺牲。
只有这样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有未来。
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接着去把病房的门锁好。
她从床头柜中取出纸张和胶带贴在门上的观察口上，然后把床头柜推到了门边。
这点阻碍大概拦不住伊一，但是没关系。能阻碍她一会是一会。
做完这一切，石白整理了一下衣服，做在床上，说：
“追风，我要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