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乱动,伤口又在疼了吧。”
黑发的女人端来了一杯茶,放在床头柜上,茶杯中传来淡淡的香味。
倒不是不喜欢茶,只不过比起茶,我更喜欢咖啡一些。
“龙井,香味和浓度适中,没人会讨厌的茶。还是说你更喜欢做成炒饭?”
“……”
说实话,刚才真的把我吓得不轻,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啊哈哈,看来我玩过头了啊……还在生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感觉到床的一边沉下去了一些。
“……干嘛。”
“干嘛的……这可是我家,我坐在我的床上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
她笑了笑。
很不可思议地,看到她的笑容,我的不满也减轻了几分。
不行,从立场上我可是受害者,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她。
“不打算搭理我的样子啊,对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
“什么救命恩人,那是两码事……!”
我想大喊着宣泄自己的不满,但腹部的伤口不允许我这么做。身不由己,我只能躺在她的床上生闷气。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走到杂乱的书架上,四处摸索着什么。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身上有些违和感……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无袖旗袍,但从左肩处垂下了一条及腰的披肩,显得十分突兀。
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以我对旗袍的了解,这并不是适合旗袍的搭配。
左手受伤了吗?我不禁思考着。
“伤口还会痛吧?这是止痛药,效果还挺不错的。”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瓶子,用右手递给了我。她的手臂和手指也十分地洁白,匀称而修长,仿佛是用玉雕刻出来一般,让人不禁想象她衣服覆盖之下的肌肤。
不对,我怎么像个思春期的小女孩似的,想什么呢。
“别以为我会谢你!”
我一把从她手中抢过药,拧开瓶盖吞下了几颗。
“怎么样?”
“嗯……确实不痛了。”
“那就好。”
她笑着点点头,她金色的瞳孔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散发着光芒。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她的瞳孔驱散了我身上的疼痛。
“你……什……”
“嗯?你有说什么吗?”
她凑了过来,想要听清我的话。但还是有些太近了,头发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我在问你叫什么!还有太近了!”
“啊哈哈,不由自主地就……”
她笑着说抱歉,但并没有离我远一点。
“不过,在打听别人的个人信息之前,是不是要自报家门更好一些?”
“嘁……”
我投给她一个白眼,既然她不愿意和我保持距离,只能我自己往一旁挪了挪。
“……安娜斯塔西娅·艾尔西。”
“果然不是中国人呢?”
“这种事情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吧,从头发之类的!”
“嗯……是吗?明明是北龙组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卷起了我白色的短发,拨弄着因为没打理而翘起的发梢。
“艾尔西的头发,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没人在问你感想……哈,算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她的头发要更漂亮,那样柔顺的发丝,看得出来是精心保养过的。她这样的人多半是哪家的大小姐吧……像古装剧里那样的。
不过我放弃了和她争辩,和她这样的人拌嘴只会让她更开心。
“还有,不要叫我艾尔西,要叫就叫安娜。”
“安娜……安娜?”
“啊?有什么问题?”
我没好气地看着她。
“没什么,叫一下而已。”
“我叫落阳。嗯……这样写的噢。”
她跑到一旁的书桌前,拿来了纸和笔,一只手趴在我胸口欻欻地写着。
“落,阳。和现在的风景很配吧?”
我看向窗外,才注意到已经傍晚了。
夕阳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将整个房间染成了红色,她的头发在夕阳的光芒下泛出深红,洁白的肌肤,也像是浸泡在血液中一般。
“是个好名字啊。”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而落阳回应我的却是一副疑惑的脸庞。
“明明是外国人?”
“喂,你啊,把我当笨蛋了是吧!”
“!没,没有哦……?”
像是被说中了,落阳有些心虚地把脸别了过去。
“你这家伙,居然是疑问句啊!”
“咳,咳,咳……!”
我正想教训教训这看不起人的家伙,突然间,她弯下腰,捂着嘴咳了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喂,没事吧你?”
玩闹归玩闹,落阳毕竟救了自己一命,救命恩人身体不适,可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
我走下床来到她身旁,伸出手想要扶她坐下。
“哎呀,有点冷了呢……咳咳……”
她轻轻抚了抚胸口,慢慢直起了身。
“已经这个时间了,你只穿成这样肯定会冷……”
我的左手碰到她的披肩时,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不,不能说是触电……正相反,因为在她的披肩下,我没有摸到任何东西的触感。
“落阳,你……”
“嗯?”
落阳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我。看到我颤抖的左手,她恍然大悟。
“啊,忘了和你解释这个了。”
她用右手扯下肩上的披肩……果然,在那披肩之下,空空如也。
落阳她,从左边的肩膀往下,那本应垂在身体一侧的,如玉一般洁白的手臂,不见了踪影。
“嘛,这个说来话长……”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披肩,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件事。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身上的绷带。
“是你一个人……把我从外面救回来的?”
“嗯?是这样的啊,不过安娜没多重,而且那里离我家不远……”
“我的伤口,也是你这家伙……”
“对啊,怎么样,我的技术不比那些大夫差吧?”
落阳依旧笑着,但我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这种人……”
右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你……知道北龙组吧。”
“啊,终于愿意讲讲安娜自己的事了?”
落阳突然来了兴致,拉着我坐回到床上。她的手……仅有的右手,像是要把失去的左手的温度弥补回来一样,热的发烫。
“和你想的一样,我是北龙组的人,不对,现在应该是「原」北龙组了。前任组长因故去世了,他生前指名我为下一任的组长候补,所以有人想要除掉我吧……明明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将还带着一丝余温的茶水送入口中。
口中已经凝固的血液遇到温热的茶随之化开,血腥味和茶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口腔和鼻腔。自己的血的味道,原来这么令人厌恶。
再喝下去就有些浪费了……我将茶杯从嘴边挪开,注视着掺杂了一丝红色的茶水。
“他们不会这样放弃,一旦被北龙组盯上,不管怎么逃都逃不掉的。”
“那,安娜呢?”
“哎?”
我回过神来,发觉落阳正用那闪着淡淡光芒的瞳孔盯着我。
“安娜要放弃吗?”
“就算要我不要放弃……我可是最了解北龙组的,完全没可能逃掉……”
“一定要逃吗?”
“……哎?”
我惊讶地看向落阳,四目相对之下,她那双美丽的瞳孔,似乎能够将我的内心看透。
我意识到,在落阳面前,这些自暴自弃的抱怨是没用的。
“你不想逃,对吧?”
落阳轻柔的声音如子弹一般,贯穿了我的身体。
我不想逃。
没错……谁打了我,我就打回去,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只不过对方从一个人变成了北龙组而已。
“不错的表情呢,看来是有答案了?”
落阳轻轻笑着。温热的右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好烫。
“那么,我也来帮安娜吧?”
“帮我?”
我的视线看向她被披肩掩盖的,空无一物的左臂。
“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唔!”
落阳突然按倒了我的身体,一瞬间的失衡,导致我被她压在身下,从床上滚到了地板。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阳台玻璃碎裂的声音。
“发生什……!”
“嘘……”
落阳的食指放在我的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
片刻后,我明白了落阳的用意。因为在一旁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还冒着烟的弹孔。
“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你们北龙组的效率还挺高嘛。”
“开什么玩笑,这群家伙,不要把无关人员牵扯进来啊……!”
听到我的话,落阳脸上泛起笑意。她拍了拍地板,在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的眼前就被黑暗覆盖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失重感。
“唔哇啊啊啊啊啊——!”
像是过山车一样,我的身体正在快速地下落着,喉咙中难以抑制地发出尖叫。
“啊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落阳则是大笑着,也许是因为兴奋,她用一只手紧紧抱着我。
几秒后,我感觉摔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我揉了揉脑袋,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好久没有用过这条通道了,还有些不习惯啊。”
落阳在我的身下依旧保持着紧抱着我的姿势,她说话时,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口中的气息。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嗯……该怎么解释好呢?”
她放开了我。在黑暗中,她的脚步声在周围回荡着。
“应该是在这里……啊,找到了。”
咔哒一声,大概是落阳拨动了什么开关,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这个房间。
眼睛适应了灯光后,我看到的是一个储藏间模样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大约十平米左右,四处都是裸露的水泥墙面和地板,和刚才的卧室不同,好像并没有特意去装饰过。
在房间中,摆放着一张木质书桌,上面摆着一盏老式的台灯,这丝昏暗的暖白色灯光就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书桌旁是一个六七层的老式金属收纳柜,每一层都严严实实地上着锁。除了这些,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靠墙摆放的书架,一个是红木质的大书架,占满了一整面墙,另一个是带玻璃门的金属书架,看上去和收纳柜是配套的。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的堆满了厚厚的灰尘。
“哈啊……真没想到我还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落阳有些感慨。她踏着脚步,来到最大的书架前,从书架的最顶层摸出一把落满灰尘的铁锤。那铁锤几乎比她的手臂还要长一些,而她却轻松地用一只右手提了起来,还顺势在空中画了几个圈。
“哎?你要干什么?”
短短几十秒之间发生的事情太过超现实,我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干什么的……我不是说了要帮你吗?没有「道具」,该怎么帮?”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拖着铁锤,来到了房间正中央。
落阳将铁锤对准房间正中的水泥地面,高举过头顶,然后猛地砸向地面。
“……哈啊!”
落阳的喊声,伴随着铁锤撞击地面的震耳巨响在小小的房间内回荡着。坚固的水泥地面在铁锤的碰撞下迸出一团尘土。
“哼……!”
她再次举起铁锤,用力向裂开缝隙的地面砸去,随后再次举起,砸下,举起,砸下……如此重复着。
我瘫坐在一旁的地面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落阳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将刚才那个会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的少女,和面前这个挥舞铁锤的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
“落阳……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在铁锤声完全消散之后吧,我终于从嗓子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落阳这时已经放下了铁锤,从满地的水泥碎块中,拎出了一个手提箱。
在手提箱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词语——
「倪克斯」。
落阳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来,拎着手提箱坐到了我面前的地面上。
她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尘土和水泥的碎屑。虽然依然挂着笑容,但这并不是刚才那种能够驱散疼痛,令人安心的笑容……而是发现了猎物的猎人,找到了食物的捕食者,又或者是……
“「复仇女神」……?”
我脱口而出这四个字。落阳并没有惊讶,只是笑着,用右手灵活地打开了手提箱。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真令人怀念啊。”
在手提箱中,沉睡着落阳口中的“道具”
四把漆黑的手枪,每一把附带了一个备用弹匣。其中两把是刻有倪克斯标志的格洛克34和2011,另外两把是同样刻有倪克斯标志的袖珍款格洛克19。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配件,一柄纯黑的短刀,一把小巧的弹簧刀和两枚燃烧弹,两枚震撼弹。
“不过,现在还是叫我落阳吧。要冲个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