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内,城主的长女早已沐浴完毕,等候多时,但她的丈夫迟迟未到,着实给了她几分疑惑。
御前决斗已经结束,那从中胜出的赢家,自是她的丈夫。
照理说,她主动剔除了繁文缛节,那赢家获胜之后,便可与她相见,如今其人似乎并不着急,莫非他颇为在意初见,故想准备一番?
在这个地方,早已没有遵规守矩的必要,毕竟那毫无意义;因而这位城主长女——雪姬站立起来,准备亲自前往一看。
当她侧身一转,她的容貌便从镜中一闪而过。
窗外深夜里,此时青白的月亮正高悬,似雪华透出亮光,投射出宛若悲叹的凄清,洒于那扬起的秀发上,被那抹雪白劈成了根根绢丝,落地化成月影。
雪姬人如其名,拥有一头无瑕的白色及膝长发,远远了望去,好似有着微芒,令人目光为之所眩——抑或者是,为那素白如雪的美人所着迷。
于镜中闪过的那一双眼,犹映出溪流,澄澈而光亮,静静地透出浅蓝。
城主曾将两位女儿视若珍宝,她们也确如珍宝般夺目,各自一身白衣,一头雪色秀发,多有不知情者将她们搞混。
但现在偌大的城中,仅余下雪姬一人。
她离开了居室,眼前便从灰白,转变为了灰黑。
她看到仍有家臣忙碌着,动作有条不紊,又似无情的器械,仿佛全然不知身边事,眼睛也不曾转动。
所有人都仍在这里,一如往常,什么都没变。
一位侍女与她擦肩而过,笔直走向她身后,并未行礼。
按理说,此等举措,实为不敬,不过对于那不敬者之离去,雪姬也无可言之语,反而转头望回居室,看向窗外,终于又见那明亮的辉芒了——
月光浸在夜里,当真是亮堂十分,青白而透明,却也冷冷的正像一块冰,冻得雪姬不胜寒冷,毛骨悚然,只夹紧身子,赶着想去一个人身边依偎取暖。
她孤独一人在走廊里,一路上看见许多家臣在走廊里走,甚至跨过她的身边,一个一个走远。
天守阁内的房门一道接一道,门上的图画,也如过往那样纷繁华丽。这些门,自然无人心亦无人情,随着雪姬的前行,也似跨过她身边一般,逐个远去。
在灰暗中,家臣们倒也黯然失色,与那些图画并无殊异了。
真是个空荡荡的天守阁。不,现在还有哪里不是这般吗?全都是一片空。眼前的这片景象,也都不过是我的“梦想”——
雪姬颤动着嘴唇,发出些微声音,随后她好像听到这极微小的埋怨,在天守阁内不止地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她遂觉得魂灵都快冻僵了,终于在一道绘有芦苇原的门前止步。
没错,芦苇原的房门后,正是此次御前决斗的赢家,将成为她丈夫的勇士。
她心中忐忑且波澜,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在疑惑中铺展开,为她披上并不存在的无垢嫁衣。
雪姬很明白——
这一夜,当然是她走向不归路的一夜。
房中的赢家,也仅为她一夜的丈夫。
因为这位赢家,必然活不过今晚。
今晚仅是个开始。
还会有很多个今晚。
她自认对此有所觉悟。
于是她拉开房门,只见一位男子坐镇中央,背对着她,直面窗外月亮。
那男子身躯虽肉眼可见的纤细,姿势却是极稳,规矩正坐,笔挺凛然;他一头黑发扎成长辫,垂至腰间,映着月光化作漆黑银河倾泻而下,又有点点星芒在半空为伴,令人感到美丽非凡,竟全然不似一个好男儿!
其人衣着同样漆黑,白色的曼陀罗华在布料上绽放,于是一黑一白相互称映,更显幽雅,足以得见对方绝非粗鄙的山野之辈。
雪姬颇为吃惊,不免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去看御前决斗,无以得见其人英姿,实在是可惜!
虽说为了斩断身份,她不论今夜来者怎样,却也不曾想到,赢家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美人?
然而,她不会因此有所怜惜。
正所谓自古美人多薄命,他命丧于此,也不过是应了这句话——雪姬在心里反复默念。
“怎么了,亲爱的?不跟着家臣来见我,是心里多有准备吗?那你大可叫家臣与我相告,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呵呵——让我们看看,是谁先吃掉谁吧~”
雪姬故装媚骨,扭着身子悄悄接近,双膝着地,以自己所知最为诱人之姿,缓缓撅向男子,随后做作地呼出春声,令吐息似播洒热情种子的春风,悄悄溜入男子白皙的颈中;她的双手越过男子的双臂,在男子胸前交叉,宛如要将他与自己相融,软糯糯地贴紧了上去。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确实同过往身份相去甚远了。
真像一个游女——闪过她脑海的词语,刻在她不断加速的鼓动上。
那么接下来,先抚摸他的胸膛吧——
......
............
但正是这一遭,教她越来越迷惑。
不对,这不对!
她感到不对劲!!
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纤细的男人,胸前如何拥有那般触感!?莫说肥胖之人,哪怕相扑力士,也必不该如此,毕竟身体结构上有本质差异。
因此这完全不对!!
只不过......雪姬也未过于慌张,强行把溢于咽喉的震惊咽下,并确认了一个事实——
反正比起之前自己所做的事,与“他”同床这点小事,如何算得上疯狂?倒不如说刚好,第一夜的对象是这样,从根本上便无不妥!
不过,在雪姬尚未再进一步之时,那“男子”就先动口了:
“城主的女儿。”
“......?”
“男子”出声,并缓缓站起。
“他”的声音,稍显厚重,带着几分锐气,却绝非男子那般,甚至有几分动听。
雪姬的手也缓缓松开,与“男子”一同站起。
“唔!?”
她注视着对方一点一点转过身。
此刻恰逢月光正明,那辉芒之冷彻,为雪姬斩却了谎言,也落入“男子”大开的衣襟中,昭示其人绝无法隐瞒的真实。因此雪姬透亮的眼眸中,映入了令她自惭形秽的景象——许是裹布没有缠紧,那无法轻易遮掩的胸部形状,终是曝于雪姬眼前。
没错,她绝不会看错!
那场御前决斗的赢家——
自己一夜的丈夫——
“他”,毫无疑问是一位女性!!
旋即真正令雪姬吃惊的话语接踵而至!正接在那句“城主的女儿”之后——
“我要杀了你!”
......
刀光一闪。
............
“你这恶徒,休想动大小姐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