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摩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城主女儿而来,如今她的这股恨怒,就属实不寻常了。他参与御前决斗的原因,难道是为了更好接近城主女儿,然后行刺?
山崎有些后怕,转念一想,保险起见,最好不要与焰摩多有瓜葛,否则倘若真有行刺之事发生,自己难免要受牵连,再说那些大人们一旦雷霆震怒,可就为时已晚了,到时所有参与者都必不可能幸免于难!
但......城主的女儿,如此美丽,怎会犯下滔天大错?她如此倾国倾城,若被刀刃砍伤,岂不是天理难容!?况且他人仇怨,与自己何干?不如赶紧告发,早早远离这位小哥!而且一定要住到人多的地方,因为人多力大,无须害怕遇害!
于是,山崎以“和你有些话不投缘”为由,带着包裹独自离开了。
只不过......他的告发,最后恐怕会空手而归。
一个讨厌家伙的离去,也叫焰摩畅快,他本就不喜对方的七嘴八舌,这下省得他亲自动口叫停;因整座城的情况特殊在先,焰摩也不认为放走对方会有什么意外,否则山崎的命是否仍在他手,可就难以预料了。
现在,焰摩又回到孑然一身。
夜已深了,了无音声。
烛光于灰暗中跃动着,那鲜艳的火,似一个人胸膛里的鼓动,远比城下町的一切更具生命。
焰摩把门牢牢关紧,靠墙坐下,敞开上衣。
哗啦——哗啦——
衣物自上而下堆积至腰间,在这没人注视的时刻,焰摩真实的一面,正露于摇摆不定的烛火之下。从肋部往上,“他”反着艳丽微芒的肌肤,正被白布层层包裹;那由布条勾勒出的形状,起伏着仿佛在呢喃能轻易点燃男人血气的温软情话。
这着实缠得有些紧,令“他”感到难受。
如此,便毋庸置疑,焰摩的男性身份是伪装,女性身份才是其本真!
她为在御前决斗扮演男人,没少花费力气;对于这副身体之婀娜,也是喜厌参半,因为一方面这让她更具魅力,另一方面则没少给她带来麻烦;例如从前在故乡,总有地痞流氓之辈,一看到她就说“身上像着了火”,“感觉浑身都烧起来了”这般话,多少叫她哭笑不得。
但即使是那些声音——
她也再听不到了。
他们都死了。
无一幸免。
她本该和他们,乃至和故乡的所有人一起死,却遗憾没有立刻丧命,成了最后一个苟延残喘的人。或许正因如此,老天“大发慈悲”,令故乡地底的荒魂苏醒,与她融为一体,续下了生命。
儿时的焰摩曾听父亲说,他们的村子,在村民的口耳相传中曾是个战场——即某位残暴勇士与常世之王鏖战许久,最终落命之地。人们为纪念那位因落败之由,终而含恨的勇士,便在此地建立村落,世代锻刀,以祭拜勇士的魂。
故乡因锻刀而兴盛,故名为锻刀村,常年来深受各方照顾,只可惜传说则并不为外人所知。
某一天,如今焰摩所在之地的城主,要求她的父亲锻造一把惊天动地的利刃;不过再天方夜谭的要求,也难不那位名刀匠。波折几经,名刀终是锻成,可最终来取货的,不是城主家臣,更不是城主本人,而是一位雪白秀发,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
她自称是那城主的女儿——
但她......也正是灾难的来由。
她取过成品,紧接着一股瘴气从她体内涌出,渗透刀身,之后她空挥的刀刃划过天际,竟一击斩开了苍穹!
魑魅魍魉,妖魔怪兽......无数邪物从天而降,张牙舞爪,嘶吼咆哮着将这村子的祥和撕得粉碎,连同涌动着四起飞溅的黑红灰黄——血肉,哀嚎,腥臭搅成一团;放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光景像是呕吐物般,喷落在角角落落。
唯独一人——
仅此一个耀眼存在,仍于那地狱中亭亭玉立,活色生香。
她只身在那地方,白净得近乎闪着光芒,似梦幻泡影,令人难辨其虚实。
即使脏污遍地,她也仿佛与之无缘,正如雪花一片,漫漫浊中独自在,点滴不沾身。
她在地狱中,笑靥似芳华绽放。
一切光景,皆已不堪入目。
唯一人,无垢无瑕。
白雪,就在此处。
嚯,真是逸品!——那像白雪般一尘不染的人如此说到,“感谢您的锻造,这是余下的酬劳,以及我个人的奖赏,敬请收下吧~”
那位美人,就这样微笑着丢下金钱,丢下那些怪物离开,消失于此了,锻刀村也因此无人生还,全都成了怪物的腹中食——除却侥幸存活的焰摩。
......
“焰摩”并不是焰摩的本名,是她灾后借宿于一座神社时,其中的老神主给她取的化名。
“唔!!又开始了么......咕呃呃呃呃呃——!!”
回想着过去的她,忽然感到浑身炽热!即使敞开上衣,松开裹胸布也于事无补;那股热量正像熊熊烈火,由内而外炙烤着她的躯体!
煎熬也不止于此,她明明已不在的右臂,继而产生某种幻觉,又痛又痒!
她摸向义手,谁知滚烫的义手上,极突然地冒出了火星;只见那光点们在她眼前缭乱旋起,诡异又可怖,犹如火红的幽灵跳着神乐,于凝视之下翩翩起舞!
“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
......
“■■■■■■■■■■■■————!!”
她的脑海里,无法明言数量的怨声响起,混乱地转动着,拧起旋涡,又化作永不停息的雷鸣,一次又一次闪过——
“咕!!!”
无奈之下,焰摩想要取来包裹,从中拿药,谁知她的手竟难以使唤!五指扣紧似兽爪,只想着撕碎什么,欲想犯下更多恶事!
这也正是焰摩的能力所在——
所谓犯下恶劣之事,即指积攒恶业;她通过这一途经,便能增长自身威力。这是那残暴荒魂在她身上的充分体现;勇士已死,其本身的力量自然几乎无存,因而荒魂对恶业的追求,显而易见。
最易提升恶业的,自然就是挥刀斩人,抑或者愤怒,而锻刀村死者的怨恨,也化为了焰摩力量的一部分,可她自身的意志,就像现在这样,尚不足以将其全部压制!
所以,对于体内翻腾的怨恨、恶业......她需要靠吃药来稳定,不然身心皆会受其害。
“咳——唔......”
拿到包裹之后,她以近乎撕开布条的动作,从中取出药丸,一口服下!
于是——
火逐渐平息。
正由内而外熏烧焰摩的恶业,悄然熄灭了,余留下仍隐隐透出光亮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