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米确实是好米,问题在于不煮熟的话,尚且不足以称之为“饭”;更使人眼前一黑的,是米饭半生不熟,一口下去软中带硬,到最后近乎是在嚼小石子,因此说焰摩被恶作剧了也不为过!
“呜哇!咳!这什么啊,武士老爷家的厨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东西......”
焰摩吐出嚼了一半的米,吐了吐舌头,莫名有些不服气,于是伸筷向其他菜色,结果不言而喻——
“啊!”
“呸呸!”
“咳咳咳!”
“太难吃了!”
我真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当焰摩对这桌饭菜有所觉悟时,早已“试毒”了多次。
米饭,半生不熟。
味噌汤,又咸又腻。
鲷鱼片本身没问题,蘸料制作得口味呛鼻至极,甚至也咸得过分,在不该放盐的地方真是极尽奢侈。
山菌倒是这桌菜里相对正常的东西,勉强是煮熟了,味道则无法奢求,毕竟菌类也分三六九等,即便异世界的“魔药配方”提升了产量,真正的上等品依然一应难求,况且一个御前决斗参与者——被城主不屑一顾的不知所谓之人,怎有资格享用上等品?
总而言之,意识到自己吃大亏后,焰摩叹了一声,只得打开包裹,吃起自己的饭团,越吃越想:这桌饭菜难吃与否尚在其次,“为什么做得那么糟糕”,才是重点。
城主待客厚道?她嚼着饭团,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那可是武士老爷家的厨子,怎会把米煮个半生不熟?又怎会在盐的运用上如此荒唐?只有不常在炉灶旁的家伙,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么除了故意刁难,恐怕无其他合理的解释。
“也罢,到时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焰摩稍作休息,门外又传来家臣的无情声响,“焰摩阁下,请跟我来。为不让雪姬大人久等,请您去天守阁的房间里等待吧。”
按理说,复仇的进程越快越好,但太过头了反而引人怀疑。
如果这座城里进行的一切,都和御前决斗时的城主一众相似,被“规矩”化了,倒也不是无法解释,因为有存在凌驾于既定的事理,更改了这一切,甚至连城主本人,都被纳入了操控之下。
当然,由于城主的女儿——那女人非同一般,所以她僭越一切的可能性不小。
到头来,果真是面见她才能揭晓这里的是是非非!
既是如此,确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焰摩跟随家臣,来到夜晚下漆黑的天守阁入口前。
这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之地。
平民难以触及的尊贵之处。
家臣武士们的云集之所。
然又像极了囚鸟之笼。
一个追忆往昔之梦。
抑或是虚妄之想。
欲要复仇之人,来到了这个地方,走进如梦的牢笼,踏上她预想中的最后一程。
这座在石台上拔地而起的高阁似塔,每上一层,都教人感到直入云霄,对于来自偏远村落的焰摩可谓十分新奇。
天守阁内房间众多,装饰琳琅满目,扇扇障子门都绘满奇光异彩,其中以“白”为题,雪景为首的图画,更是占尽风情;恰逢冰魄流露自云后,清辉即于此照夜,恍如雪华覆满冥冥中,直看得来客流连忘返,险些将来此目的置之脑后!
月亮将无光的走廊照得透亮,此刻点上一盏烛火,或将破坏这份使得人心灵沉寂的幽玄。
正是如此美丽的地方,孕育着一个可怕的女人,实在是令人惋惜,而且——
正因月明如是,此处的黯然失色才显得这般扎眼。
包括带路的家臣在内,目之所及,皆如褪色画卷,唯独雪景图少受影响。
这地方越是美,空虚越是明显,从各个房间乃至到整个天守阁,无不空荡寂寥,不似有生者存在。若要比喻,正是所谓残缺的美梦。
一路上,焰摩偶会看到家臣和侍从,但对那些有着人形的东西,她从未感到他们实际存在着,甚至与她擦肩的,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泡沫,一经回首,便无声无息地不见身影,成为如梦般的回忆。
因此焰摩越是走着,也越是感到“孤独”在天守阁的静谧中彷徨,有如寂寞哀伤的“怨”,在哭着倾诉,“求求你们,快回来,快醒过来;不要成为我的回忆”——
“这地方怎么回事?是有女鬼吗?但这种感觉......不像是有死去的怨魂在作祟”,焰摩思考了一阵,决定不多想下去,以见到源头后的情况为准。
“就是这里了。请入室稍作等待,我去询问侍女。”
带路的家臣合上室门,焰摩就拉开露台的门;房间朝向不偏不倚,恰好令月光入内,照得亮堂,无需点烛火,只是那月亮在今夜,确也亮得发冷,给整座城更添孤寂,冻得人杀心寒了一半。
她等待许久,未闻人来,也不知是那家臣没有通报,还是如其他人一样转瞬即逝。
焰摩在此正坐,遥望着夜空晒月,碍于城中氛围,不禁也有些回忆过往,但她绝不怀念那被浑浑噩噩所淹没的时光,说是鄙夷也不为过,且比之时光本身,更鄙夷她自身的空虚。
哗啦——
随后,那时刻终于到了。
自己的复仇对象已近在咫尺!
她有着这样的确信。
“怎么了,亲爱的?不跟着家臣来见我,是心里多有准备吗?那你大可叫家臣与我相告,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呵呵——让我们看看,是谁先吃掉谁吧~”
一句既娇又艳的话语传入耳中,差点让焰摩一歪脑袋,误以为来的不是什么城主家的大小姐,而是来给她侍寝的游女!
不对,这不对!
她感到不对劲。
这完全不对。
焰摩印象里的城主女儿,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隔阂感,这会儿那么放肆,难道其中也有蹊跷?
然而,至少这一刻,焰摩不会有所怜惜,假如对方和那个仇人有关,那就用刀背给她一下,再盘问是非——反正这座城里,也没有除她们以外的生者了,况且对方光是说话,就隐隐散发出一股实感,全然不似那些沦为回忆,转瞬即逝的泡沫般的人影。
下一秒钟——
“这”!?
焰摩这次有预料到,却对被人前胸贴后背一事,仍多少吃了一惊。
于是她嗅到了,那与她仇敌相同的芬芳——
清涟般的百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