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从耳边飘来。
一声呼吸,百合香犹雪舞落尽在肩上,郁郁成林,教人难以置若罔闻。
焰摩记得分明,在灾难降临的那一日,自己的仇人就是伴随百合香而来——她无暇一身,银装素裹,眸色透亮清净,发似雪华飘然,并有一把莹白纸伞倚靠胸侧,仿与尘世相隔,梦幻如是,使得人们只看一眼便确信,她之窈窕,寥若晨星,定是位不可置否的淑女!
本应如此……
但那不过是不知情者的臆想。
无人能料到,那足以叫他们迷恋的美丽女子,竟是他们的末路,给一片祥和之地带来灾难的噩梦。
是啊,当时的绝景与绝望之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嗅到百合香的焰摩更确定,如今自己背后的,想必就是仇人;既然对方演得惟妙惟肖,那自己就伺机而动,扒下她可憎的伪装!
然伺机的不止是焰摩而已。
一双手越过焰摩的双臂,乘着月色攀山越岭,大有所为,只是这手未必当即想到,山岭之为山岭,同旷野之平平,其势天壤之别。
相对的,紧贴越紧,花开吐艳自是越近,直到芳华髪香入骨髓,令人为之倾倒沉醉。
饶是焰摩,也多少迷恋于此,可惜一码归一码,眼下并非赏花季,赏花更待别样时——
“城主的女儿,”焰摩边说边起身,且感觉到自己女性的身份将对方唬到了,于是顺势转身,直面自己的仇人,“我要杀了你!”
刹那,刀随声出,白银大太刀从被挥出的义手前射出,携决意刺向眼前毫无防备的胸膛!
大太刀即使不完全显现,其长度也足以把那仇人穿心而过——
刀光一闪!
纯白雪花正于当前,将受下足以赤染当场的一击!
毫不留情,毫无踌躇,只为确切击杀对方——
在这瞬间。
在这生死交错的夹缝中。
白与黑。
血肉与凶器。
手无寸铁与有备而来。
仇人与报仇者。
一束朱红,与鲜血相异,同火相似,极惹眼地切入白与黑之间,先将进犯的大太刀打飞至天花板,又挥出一记上挑,将那漆黑的无礼之辈逼退,接着立于雪花跟前,威风凛凛,极尽护主之能事,本着愤慨以怒视前方!
“你这恶徒,休想动大小姐一根头发!”
守护雪花的一人怒斥焰摩,散发的氛围剑拔弩张!
乍看之下,其人容貌端正姣好,额有头带,琥珀色的眼瞳似朝阳,浑身披挂金边朱红甲,双手握持烈焰状薙刀,正是一名极年轻的女性武士,其魄力也远胜御前决斗上那群歪瓜裂枣。
“这是还留有后手么?嘁……”
焰摩略有些苦恼,从天花板唤回大太刀,并与朱红的女武士面对面,眼对眼,互不退让。
能打飞焰摩倾力射出的大太刀,表示这位女武士绝非等闲之辈,或者说,至少不是正常人类,再结合她似乎是从火中现身,其本质可见一斑。
“大小姐与你应该无冤无仇,你竟兵戎相向?觉悟吧!”
女武士高呼请战,焰摩自是当仁不让:“求之不得!”
没错,这一战打响在即!
“给我住手,焰!”
谁知被护在朱红身后的城主女儿一声令下——
“什么!?”
“什么!?”
一个“焰”字,女武士和焰摩顿时异口同声,颇有默契,“怎么可能就这样”……
“?”
“?”
场面突然变得十分滑稽,二人两次不约而同开口,结果一时不敢再说,引起一阵尴尬的沉默,但可以确定的是,女武士名为“焰”,与焰摩的名字相似,所以她们各以为自己被呼唤了,因此这般同步。
“你这贼人,凭你也要回应大小姐么!”
“啧……多说无用——”
眼看焰和焰摩又要开战,城主的女儿又喝一声:“焰!退下吧。看来她的目标是……与我似是而非的那个人。换言之与我们的目标相同。”
“遵命……但是还请您小心,此人的杀气,确实是向您而来。”
焰在这道命令下,顺从地退到后方,同时也未放下戒备,依旧对焰摩虎视眈眈。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相对的,焰摩也对现状感到不明所以,这才思考起来:莫非自己太猪突猛进,搞错目标了?
然而那百合香是不容置疑的,以及发色,衣着,甚至于容貌……眼前这位女子,与召来灾难、摧毁焰摩家乡的那个女人几乎无二,只是氛围有所不同。
起初,焰摩以为是对方在演戏,但经此一遭后,慢慢冷静下来,再加上那句“与我们的目标相同”让她颇感兴趣,于是准备先听一番,再做决定。
“欢迎来此寒舍,我全名立花早雪,城主·立花景仁之女,也是长女。虽然家臣们称我为雪姬,但我希望现在能被称作早雪。”
长女?换言之,城主的女儿中,还有次女存在?这下焰摩恍然大悟,忽感也操之过急了:自己一路确实没有打探情报,看来错误在此?
随后早雪稍转向焰,进一步做补充:“她是我的……啊,说来话长,可以简单把她看作是我的影武者,而用异世界的舶来词讲,她是我的使魔,也是从‘我’之中诞生的近似分身的存在。”
接下来,才是对焰摩而言的重点所在——
“我有家妹名为白雪,立花白雪。看来她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明知故问。那么所谓共同目标是指什么?莫非你要讨伐家妹?”
话说到此,早雪的目的不明而喻了。
“你说的没错,讨伐家妹,正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呵呵,不是第一次有人搞混我和白雪了,当然可能是白雪没有自曝其名,而是用了‘城主的女儿’之类模棱两可的词吧。”
……
“也罢,‘城主的女儿’一词,台面上确实是为我所用,毕竟连家臣们都往往对白雪这个名字绝口不提,遑论外人。就像……”
“对死亡本身感到惧怕,惟恐避之不及”。
焰摩初见白雪时察觉的那份隔阂感,也与此相关;那隔阂感不止来源于白雪本身,还来源于见她之后,心灵自动对她筑起的高墙,而这高墙就是恐惧。
早雪所说,正与焰摩所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