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实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这个模样。当然她并不是指外貌,是指那隐藏在肉体内的灵魂。
她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她这些年来人们口口相传那样,高大,威猛,征战四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铁血战神。或者说,母亲口中仅仅是一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人渣混蛋而已。
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嗯,眼前的梦,太过于真实了,宛如真实存在一般,她甚至能在这一场梦里,闻到船头飘来海风的独特猩味,清晰地听到海鸥的高亢鸣叫。
甚至……能清除地看到,那个角落蜷缩在一起的男孩。
没有高大的身材,也没威风凛凛的气质,恰恰相反,是相当的瘦弱,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仅仅是如竹竿一样的身子套在里面支撑着。而且那张脸也没有现在凶神恶煞的伤疤。
是一张极为年轻稚嫩的脸,用好听的话来讲,是相当秀丽的脸,黑色的及肩长发,上面藏着小小的公羊角,配上漆黑圆滚的眼睛,藏在刘海下怯怯弱弱的小眼神。
假如不是因为某人现在是魔王的形象,还真的可以断定这样的男孩以后一定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所以难听一点的就是,这孩子长得真娘娘腔。
藏在了船夹板角落的小男孩,简直就是受了惊讶的小松鼠。
这……这就是自己父亲的童年?
她有点不太相信,以理智来说,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脑海里建立了九年形象的男人是这般模样……
但是,她最后还是相信了。
因为她默默地走到了男孩的身边,虽然他看不见她,但是她坐在了他的身边,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嗯,说不出的温暖,由心发出的感觉,很微妙……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的感觉。
——大概……
是她刚刚出生的时候,那几乎已经没有了画面的记忆里,某个人将她拥抱在怀里的那一份难忘的温暖。
看来……这样窝囊的家伙是自己的父亲,有些幻灭,但是她接受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对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形象就会定格了。
……
(二)
只是,这个形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崩塌了,她以为自己窝囊的父亲是一个中干外强的爱哭鬼。
她已经呆在了那一艘船上有了五年的时间了,陪着那个一直窝囊,被那个金发女孩首领欺负的男孩,整整五年的时光。
他变了,变得高大了起来,瘦弱的身子,也似乎因为船上的苦工,一直被呼来唤去,肌肉变得结实了起来,但是爱哭鼻子的习惯还是有,虽然不会再当着别人的面哭泣,但是最后还是每天的结束,会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嘤嘤低泣起来。
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是她错了,之后,她觉得自己错得有点离谱。
——那个男人或许真的是一名真正的魔王才对。
在即将抵达的东方前的那一天,是个大雨滂沱,海浪汹涌的日子,甚至连那个一直碧绿万顷的蓝天吗,现在只剩下了压制的浓郁漆黑,还有滚滚乌云下跃动的一条条数不清的雷蛇。
是个相当糟糕的日子,雨点打在身上都会发疼,还是倾盆地落下,他们能看到前方的大海那一个可怕的无尽螺旋漩涡。
群员都在,顶着大雨,站在了船头的夹板,瞭望着那一条即将抵达的海岸线,象征着五年旅途即将结束的美好夙愿,但是他们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一个绝望地吓人的漩涡。
希望与绝望的交融,没有人能在那一刻能舒展起眉头上紧缩的秀眉。
“老大……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绝望的声音,颤抖地指尖指着那个能吞噬着万物的可怕水漩涡,那个宛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即将吞噬着他们这一艘在风雨中摇曳的小船。
而这一次,连那个带领着他们走过了无数困境,宛如能看见未来的金发少女望着那一个不远处的巨大漩涡,都没能再一次像以前那个样轻松地微笑起来。
她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去的勇气,只是,她的那一双美丽的蔚蓝眼睛扫视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一群同甘共苦了整整五年的兄弟们,她还是做了最后的选择。
双膝的跪下,当着众人面前,一个响亮的磕头,一个迫于无奈地答案。
——将近是无奈放弃了一切的哀求声音,比雨还要冰冷的声音:
“对不起!大家!真的对不起!我…..我…….”
“我知道这样说很过分,但是现在轮不到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不是讲道义的时候了!我需要一个人带着船的小锚跳进去那一个漩涡里,我需要一个勇者!用着肉身去看清这一个漩涡的规律!只要一次就可以了!”
“对,只要一次而已!我就能带着大家穿过了这一片海域抵挡传说中的美丽东方!”
“事成之后!事成之后…….我愿意为那个人做任何事情!对!任何事情!无论多么过分,没有下限!”
……
(三)
何等…..何等残酷的话语。
让一个人还着锚进去那个漩涡里?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嗯,根本没有区别,说白了,那一个人会死,十死零生的冒险。
哪怕那个女孩说得再动人也好,之后许诺的诺言有多么诱人但是都没有用。
嗯,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有何报酬可言?
对,船上的那一刻,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发出任何的声音,似乎每一个空气地震动都会把自己推上了断头台一样。
面面相觑,没人愿意走到女孩的身边,拿起那一个带着巨大铁链的锚。
……
(四)
对,那一刻,似乎只剩下了雨声和雷声的世界,船急速驶向了那个漩涡。
船的夹板,一道道轻轻的脚步,宛如天籁之音一般而已。
他从人群的最后里挤到了最前面,来到了那个跪伏在地上的女孩身边。
迎风飘扬的及腰黑色长发,眼角未干的泪痕,红肿的眼,强行撑起的虚伪笑声,船上的清脆的“铃铃铃”铁链摇曳声。
嗯,那个五年来一直被欺负最瘦弱的爱哭鬼,那一刻,颤抖的小手拿起来那个锚。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自己强行撑起的笑容好似多么难看,那一道道逞强的声音是多么没有底气,是多么可笑。
——在狂风暴雨中,那跟一撕就烂的纸片没有多少区别的单薄身影,他侧着的脑袋,颤抖的嘴角,带着虚伪的微笑,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最后的可笑可怜逞强:
“啊!这点小事!七二来就好了!”
……
(五)
对,七二来就好。
五年来不是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来吗?
“七二!来帮忙搬移下一些东西。”
那个男孩匆匆地跑了过去,最后东西被搬成,倒是被货物栽倒在地。
“七二!过来烧一下水!”
结果那个男孩差一点就把整一艘船都烧了。
“七二!过来啊!来来来扬起一样帆布!”
最后,那个男孩把帆布都丢进海里了……
“七二!”“七二~”“七!二!”…….
五年下来了,他们都喊惯了七二了,但是那是一种爱的方式,哪怕你搞得再砸,被骂得多恨,但是到了最后吃饭的时候,那一句句温柔的问候,都是最迷人的声音。
“七二来吃饭了!”
……
(六)
所以……
他来报恩了,哪怕他知道那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这点小事,七二来就好!大家不是都是默认的习惯了吗?”
讪笑的男孩,那一刻,没有理会众人的劝阻。
——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漆黑的海里。
血…..开始漫开染红了那一片海……
(七)
而那个男孩仅仅在最后的那一刻,在那个女孩的身边说下了最后一句遗言。
——关于那个想对那个女孩的报酬。
“那个…..老大,假如,嗯!仅仅是假如而已!我能回来的话?能不能和我约会一次!就一次就好!”
……
(八)
好蠢,从来就没有见过那样蠢的男人,连一直站在隔壁看着的尼克斯都看不下去了。
用着自己的性命,仅仅去换一次约会的机会……
难道他没有听到吗?之前那个金发女孩可是说过什么条件都可以的哦!
没有下限啊!还约会?直接抱回房间,想干嘛就干嘛啊!
……好傻,到底有多少傻,有多天真啊。
对,那一刻尼克斯都开始嘲讽起了那个奋不顾身跳了下去的男孩。
她完全没有注意的自己的脸,早已经被眼角的泪花所哭花了……
——嗯,一个傻到家的孩子,到了最后,有私心,但是却依旧把他人放在最高位子。
难道,他就不聪明一点吗?
不,太善良而已。
……
(九)
对,正是那一份善良,或许感动了天感动了地。
——感动了那个一直对他仅仅是停留在看上某人脸蛋的女孩份上。
船依靠着锚飘动的轨迹,配上了某个女孩准确到可怕的直觉,那一刻,船基本行驶过了那一个可怕的漩涡。
那一艘船也变得破破烂烂起来…..
而且他们的旅途并没有解释,仅限那个女孩和那个男孩。
雪白的大腿,那一刻在褪下了自己的长裤,那个仅仅穿着一套内衣的少女,选择了回头,站在了了船的夹板上,对着那个早已经被血染红的漩涡,高呼着那羞耻无比的话语:
……
(十)
“喂!!!!!!”
“耶鲁!伊利亚!”
“不是和我约会吗!死了可约会不了!”
“给我等着!!!!!”
纤细的身子如鱼儿入水一般再一次进入了那个漩涡……
仅仅为了一个诺言。
——不,那一刻,或许已经不再是一个诺言了。
(十一)
与其看着你死,倒不如和你一起冒险看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哪怕失败,至少我能陪着你一起离去。
——至少黄泉路上不会让你孤独。
碧蓝的海,游鱼一样跃动的她,那一刻,看到了那个几近残缺的他漂浮在了海中。
但是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却能听到最后细微跳动的声音。
......
(十二)
“耶鲁.....走了。”
“约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