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门外传了意外的声音,恩,相当意外的声音。
当然并不是指她爱丽·莱恩不认得那一把声音的主人是谁,而是那个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的词汇。
“是我……开门。”
“妈……妈……”
虽然那一把声音带着少许犹豫,带着几分不愿意,但是她意外地开心,恩,没有那个母亲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儿女喊自己妈妈的?而且……她相当清楚自己和女儿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糟糕,在不久之前,她老宅,也就是那一间莱恩大宅的小凉亭里,她和自己的女孩还闹翻了。
——十五年积累下来的恩怨,她不知道如何关心自己女儿导致下来的隔阂。
唯一不明白的是不久之前,大概是两三个小时前的少女,现在会愿意叫自己妈妈。
不过,不在意原因了,现在的她别谈有多开心了,修长的大腿从床边滑落,在急匆匆的身影走过了衣柜之前,才发现自己现在穿着不能见人的半透明睡裙,哪怕是上战场都没有慌乱的女人,现在有了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恩,等等,伊豆。”
“妈妈…..”
“我整理一下衣裳。”
……
(二)
翻开了的衣柜,除了寥寥几件关服和挂在墙上的铠甲,就剩下了几件款式相当男性化的衣裤,而且全部是一个模样。
那一刻,呆滞了的爱丽·莱恩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确实过得太过于随意了,本想借此机会,女儿对自己的态度稍稍好了一点,她想化解一点彼此的代沟,穿得像一个母亲,哪怕是得体一点都行,可是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啊……十七年前,自己失去了弟弟,妄图不再想起那一份悲痛的过去,将自己以前和弟弟的东西都烧掉了,现在好好装扮一下的机会都没了。
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她只好穿着蔷薇当时送她这一件比较漂亮的半透明睡裙,里面套上一套衬衫和一条纯黑的牛仔裤,充充场面也好。
只是,七手八脚在梳妆台整理一下,有一些睡得迷糊的脸,用着蔷薇以前送过来,却从来没用的化妆盒,给自己红肿的泪眼补了一下妆。
——但是脸上战场留下的伤疤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看上去依旧是那般凶神恶煞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怎样看待哪怕认真整理过外貌的自己。
偷偷地咽了一口水,忐忑不安的她,手放在了门的把手那一刻,却停住了。
恩,下意识,急刹车一般地停住了。
不仅仅只有自己女儿的声音,还有一把…...比什么都要熟悉但是却会给她一种陌生感的稚嫩男声。
……
(三)
“喂!舅舅!你跑什么啊!要来见妈妈的可是你提出来的。”
“结果呢!”
“现在到了门口自己先怂了,你什么意思啊!舅舅你不是说要当和事老的吗?好好化解我和妈妈之间的矛盾的吗!”
恩,门外是自己女儿的声音。
然而在战场锻炼出了好听力的她果然没有听错,还有……似乎认识又不认识的家伙的声音。
“啊!伊豆!我没有好好准备怎样见姐姐呢!”
“你也不想想,我可是沉睡十七年了!忽然出现,姐姐会怎么样想,而且当年我可是没经过姐姐的同意,自己赴死守护了大家,以姐姐的性格会栽了这样自作主张的我的!”
“而且!而且……”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头发和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和魔王一样的发色和瞳孔,这样的我,可是会给她带来不好回忆的!”
“我……我!我还是不进去了!”
……
(四)
门外的打闹声越来越大了,恩,本来就是无人看守的冷清地方,传说中的冷宫,现在却这般热闹起来。
自己的女儿似乎跟那个人闹了起来。
而且……她没有听错吧?
舅舅?……自己女儿伊豆的舅舅?那不是……
——她的弟弟吗?
等等,不对,之前自己的梦见到的那个是谁?
不,那个昂一定是真的,恩,那个最真实的他,她记忆里一直隐藏着真性格的少年就是这个样子。
他自己才刚刚托梦给自己,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给复活了的尼克斯托一把手,甚至叮嘱自己一定要阻止他灵魂碎片的黑化。
对,那个梦,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真切,都是自己的幻想的吗?假如是真的话,昂还在天堂的话,那么屋外陪着自己女儿的人是谁?!
……
(五)
冷汗,恩,压抑不住,她的手握住门的把手,手心窝里压抑不住的冒着冷汗。
——昂说要阻止他的灵魂碎片黑化,屋外有着和昂很相像的声音,不久之前尼克斯给她看到的镜花水月,被吞噬的人类灵魂,和人参果的暴走。
——三个被人参果完全吞噬的人类。
一切的线索都链接在了一起,宛如燎原的星火点燃了爱丽心中的积压的担忧。
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一些人参果暴走的画面。
——遥远的东方道观里,那吞噬天地的巨大银色羊妖,狰狞的獠牙啃食着同伴的尸体。
——阴暗的山谷城堡里,那穷凶恶极的猎奇人体尸魁,疯狂的肉体袭击着自己的所爱。
…….
害怕,那一刻,她爱丽害怕到了腿软,曾经在自己怀里的可爱女婴,那个牙牙学语笑着喊她妈妈的女孩,忽然变成了一些六亲不认,只知道捕食暴虐的怪物。
她就双腿发抖起来,差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
(六)
她说过自己已经得到了昂的原谅,人生的一半遗憾就已经消逝了。
恩,那么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仅仅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自己老了不能在照顾那个曾经笑着喊她的女孩,能有一个能依靠的男人,能在自己离去的时候,说一句:
“妈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现在,她已经被高度感染,因为她爱丽曾经在那一场战场相当近的地方,怀孕的她,让这个小女孩已经继承了太多的人参果“癌细胞”,她还天天跑去接近那“第二病原体”,她弟弟的身体。
伊豆现在恶魔的身边,浑然不知……
那么……什么都不重要,哪怕她会被怨恨一辈子也没有关系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崇拜自己的弟弟,也很清楚自己女儿的固执有多像自己……
啊……其实,有那一句“妈妈”已经很足够了。
不是吗?爱丽·莱恩。
……
(七)
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女人,她下意识看到了那桌子上的梳妆镜上的自己。
——那一张依依不舍的脸。
她这一次没有犹豫了。
褪下了刚刚“精心打扮”的衣服,她的手伸向了挂在了墙上的铠甲。
“果然…..我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女人啊,昂。”
“笨得……无可救药。”
手,握住了铠甲,拿下了那一副,陪伴着自己十七年征战沙场的盾剑。
……
(八)
然而,门外的那一对舅舅和外甥女并不知道那一间小小的屋里,到底进行过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个少女死死地揪着那个带着鬼怪面具的银发少年,他那修长的黑袍。
可是,某个“剑圣”,可是“货真价实”十七年前的“剑圣”,力量与魔力都不是那个连“骑士圣殿考试都考不过”的少女能比的,哪怕是她运用了那恶魔一样的血统都不可能留住那个少年的离去。
现在赖死在地上少女扯着某人衣袖,依旧被某个羞涩不敢进屋的少年拖拽着前进着。
“放手啊!伊豆!”
“不放!我不放!我死都不会放的!”
“既然舅舅要我和妈妈和好,那么伊豆也要让舅舅和妈妈和好,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放手的,反正我就是无赖,谁怕谁啊!舅舅!”
……
(九)
本来,那一个夜的气氛是那么的和谐与温柔,执拗地为着彼此和好的舅舅与外甥女,在那一间屋子前打闹着。
连星星和月亮也欣慰地看着那一刻少有的幸福进行着。
但是,那一道门,象征着地狱的门打开了。
不是伊豆想象那样,不是那一个严肃的女人带着不爽的语气呼喊着,也不是如“昂·莱恩”的记忆所猜测那样,美丽动人的少女站在了门前,微笑着等候着自己的归来,温柔地问候。
——是比冰都还要刺骨寒人心扉的无情话语:
“伊豆,对,就这样揪住他的衣袖别让他跑了。”
……
(十)
那一刻,那一个面具再一次掉落了。
——带着喷洒出来的血迹带落在了青葱的人造草地上。
“昂·莱恩”那一双不可置信的粉色瞳孔,瞪得眼角兹裂,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
——毫不犹豫地高举盾牌,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空。
“砰!”
没有丝毫留情的盾击,击中了他“昂·莱恩”的后脑勺。
噗通一声,完全没有设防的、穿着黑袍的娇小身子倒在了地上。
恩,“昂·莱恩”被打倒在了地上了,被那一个穿着猩红铠甲的将军打倒在了地上。
那一个将军从那一扇他们满是期待着家人团聚的门里走了出来,高速地越过了那个没能反应的少女,掠过那个看清了动作,却不知道敢怎么做,被硬生生打倒在地上的少年。
……
(十一)
明明是温柔的月光,明明本该是家人团聚的画面。
而那一刻,黑夜下,没来得及扎上马尾的柔顺金色长发,在那猩红的头盔后飘扬,高挑的少女身材,一把高举着长剑对准了那个打倒在地上的少年咽喉。
——毫不犹豫地刺了下来,不给那个“她的弟弟”任何发声的机会,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
恩……然后,高抬的脚,踩在了银发少年的后背…..
——是割下首级的动作,是的,她踩着他的后背借力试图割下“她亲弟弟的头颅”。
……
(十二)
那一刻,那一双绝望的粉色瞳孔,只看到了那一张宛如修罗恶鬼的狰狞脸蛋,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少女。
——“他的温柔姐姐”瞪圆的眼里,只剩下了杀戮,坚定的杀戮。
——她要杀死自己……
不断咳出血的双唇,已经被刺穿的声带,张开的嘴竭力去试图发声询问,得到得却是最无情的回答:
“闭——嘴!”
踩着后背的脚,瞬间换了个位置,宛如踩西瓜一样用力踏在了他的嘴上。
——剑,用力地后挥着,发出了骨头被砍开的“嘎啦嘎啦”声响。
……